蛇降倒退两步,眼看队伍继续前行,愈来愈远,无人注意到自己。
他拧眉纠结片刻,毅然转身往来时路大步行去。
他要出魔界。
来时料定此行必然凶险,但他有所图谋,甘愿蹈火。
可若是尧宁死了,他的计划就全盘落空了。
血肉腐烂的死亡气息,他从前也闻到过一次。
那是他的父亲,长着与他如出一撤的美艳容颜,雷霆手段把持南域蛇窟数百年,姬妾孩子无数。漫长的光阴让他神识彻底与本命蛇交融,终日血腥屠杀,淫.荡.交.媾。
他闯入父亲寝殿,直至掀起纱帐,男人才反应过来有人越过重重卫兵与万条毒蛇,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自己。
死亡的阴影兜头罩下,腐烂味道使人作呕。
蛇降平生第一次闻到这种气味,皱了皱眉,随后手起刀落,父亲无声潦草地死去。
这是某种刻在血脉里的先知。
蛇降知道,尧宁大约要死了。
他追随尧宁,但不能追随一个死人。
蛇降身形极快,不消片刻就来到了出口。
只是那本来来去自由的出口,如今怎么都感应不到。
他放出神识,运转灵力轰出,气流激荡开,惊起天边飞鸟,虚空仍纹丝不动。
蛇降额角落下一滴汗。
他喘息片刻,望向天幕。
自踏入魔界那一刻,他们一行人一举一动定然都落在僵蚕眼中。
他本是无关紧要之人,僵蚕大概不会上心。
但他看穿了魔界对尧宁的杀机。
僵蚕不会轻易放他离开。
想通这一点,蛇降的心沉了下来。
若出不了魔界,只能尽快追上队伍,上凛然与梵天寺佛子在,这群人保命不成问题。
他这样想着,便踏出一步。
脚下土地突然化作透明水面,水平如镜,倒映蛇降身形。
水上起了雾气,朦胧缥缈,氤氲弥漫。
袅袅寒雾中,蛇降听到自己一声重过一声的心跳声。
咚。
咚!
咚!!
白腻的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颈上沉眠的青蛇鳞片炸开,沿着青年身体缓缓蠕动。
蛇降感受到了山岳压顶一般的恐惧。
青蛇游过的白净肤色上,留下一条暧昧的水迹。
欲望,被放大和扭曲的欲望。
蛇降每走一步,那种恐惧与欲望便愈重一分,如有实质般密不透风压下来。
南域蛇窟与蛇同修,他们能闻到很多东西。
而当这些东西超过神魂能承受的极限时,反噬便会到来。
杀死父亲后,蛇降七窍流血,比死人更凄惨骇人。
如今温热的血液又从耳道、鼻腔、嘴巴、眼睛流下,他双腿哆嗦,承受不住地弯折下去,竖瞳闭合,眼中光芒一点点变空。
蛇降神识变得昏沉,极端的恐惧与颠倒的欲望趁虚而入,脸上肌肉抽动,嘴角勾起,空冥双目中流露一丝绝望。
突然,一道惊雷炸响,枝形闪电撕裂虚空,而后紫色雷电游走。
蛇降感到身上陡然变得轻松。
无形桎梏解除。
恐惧与欲望退潮一般散去。
眼神渐渐集中,视野里出现一片流云一样的白衣。
蛇降如见天神,满心感激地抓住那片衣角:“魔尊要开杀戒,走,快走!”
一道清润嗓音在他头顶响起:“这是什么?”
蛇降听到这个声音,一个激灵,登时清醒了八分。
抬头一看,果不其然,是沈牵。
内丹爆裂的痛苦恍若昨日,蛇降赶忙松开手,咽了口唾沫。
他看向虚空,方才怎么也打不开的出口,如今豁着一个洞,边缘紫色电光仍滋滋作响。
蛇降打了个颤,稳住声音道:“度无主的冰炎鉴幻境,让人看到最恐惧的场景,最极致的欲望。
他声音颤抖:“仙舟之上,那个桃花庵妖女使的,只怕没有度无主出手的一成威力。”
沈牵剑眉蹙起:“尧宁呢?”
*
尧宁感受到窥视目光一点点消失,针扎一般的不适感渐渐褪去。
魔尊似乎对他们这些人没了兴致。
循风印上,代表魔尊的那个黑色的小点愈来愈近,村落被他们远远抛在身后,眼前是茫茫水面。
掠水而来的风裹挟湿润水汽,让人神清气爽,众人紧绷了一路,此刻终于放松了些许。
上凛然正在思考如何涉水,连天江水之上,缓缓显露了一座宫殿的轮廓。
魔息缠绕,磷火幽幽,柱石地砖都是白骨磊成,泛着森然的冷意。
白骨长阶自大殿之上铺下,横亘淼淼水面,延伸至众人脚下。
循风印上标记的位置,就在前方。
上凛然思索片刻,又与众人商议一番,便决定一同前去。
这么轻易就见着了魔尊,却无一人觉得侥幸。
传闻中僵蚕嗜杀凶残,这样的大魔不能以常理揣度,兴许他们踏入魔尊殿中,就是自己羊入虎口,引颈待戮。
但是众人担着九洲正道的重任,此行必须见到魔尊,释明误会。
魔界行事恣睢任意,只看喜好,仙门却不能不顾及九洲芸芸众生。
上凛然走在最前面,不同于众人的紧张,他自始至终镇定自若,步履从容。
尧宁抬头看了眼循风印。
透明结界上,代表众人的暖黄荧光,正在一点点靠近那个不曾移动的黑点。
魔尊,白苏,你们也在等我吗?
尧宁想到中则之战,险死还生的狼狈,为人鱼肉的绝望。
她眼神泛着微微冷意。
*
古朴的抛光铜镜悬空,凤凰朱雀、龙虎麒麟花纹镶边。冰炎鉴分两面,缓缓转动,朱红耀黑光芒交错。
度无主魔气运转,双手缓缓展开,冰炎鉴感应主人心意,随之张大,镜面红光黑芒冲天,如巨大纱帐,无形间笼罩水上白骨宫殿。
白苏打了个响指,虚空中再度出现尧宁身影。
女子恍若无感,没有一丝目光看过来。
白苏不悦地挑起一边眉,“啧啧”有声。
“你说这些正道修者,是不是有病?”
度无主闭目专心运转冰炎鉴,没有理他。
白苏自顾自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说是一腔孤勇,还是愚不可及?”
高坐之上的魔尊难得开了口:“她心中有恨意。”
能让魔尊开口的,自然是尧宁。
意识到这一点,白苏深深看了眼带着面具的僵蚕,笑道:“恨我么?那倒挺好,等会打起来才有劲。”
“她应是记恨当日置她于险境,让她无力还手,又伤了她的夫君。”僵蚕嗓音嘶哑道,“愈是强大之人,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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