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的离席让一直保持警觉的林澜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
她面上依旧带着得体的浅笑，与前来敬酒的太医院同僚周旋，言辞恳切，感谢诸位平日的提携指点，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荣禧堂入口的方向。
内力在体内悄然流转，将那一丝因高度专注而产生的疲惫驱散，也让她的五感维持在一种异常敏锐的状态。
她能听到远处戏台上旦角婉转的唱腔，能闻到各席传来的混杂酒香与脂粉气，甚至能隐约捕捉到王夫人那边强装欢笑下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贾赦才重新回到席间，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矜持笑容，只是那笑容底下，似乎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他并未多言，只对北静王和水溶等人拱了拱手，便自罚一杯，算是揭过。
然而，林澜却注意到，跟随贾赦一同进来的赖大，并未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而是悄无声息地走到王熙凤身边，低语了几句。
王熙凤正与一位侯爵夫人说笑，闻言，脸上那泼辣爽利的笑容几不可查地僵了一瞬，虽然立刻又恢复如常，但眼底却掠过一抹惊疑与慎重。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林澜心念电转。
看贾赦和王熙凤的反应，不像是府内寻常琐事，更非喜事。
是外头传来的消息？
与宫中有关？
还是……与他们兄妹这场过于惹眼的寿宴有关？
她不动声色，只将这份疑虑暂且压下，继续扮演好今日寿星的角色。
戏台上已换了热闹的武戏，锣鼓铙钹齐鸣，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声响。
这时，王熙凤笑着扬声道：“老祖宗，各位夫人、小姐，咱们澜哥儿和黛玉妹妹今日收的贺礼，可是堆了满满一屋子！趁着戏文间隙，不如抬几件新奇有趣的出来，也让大家伙儿一起掌掌眼，沾沾喜气，如何？”
这正是高门大户宴席上常见的助兴环节，既展示了主家的人际往来，也满足了宾客的好奇与攀比之心。贾母自是笑着应允。
很快，几个健壮仆妇便抬着几个沉甸甸的紫檀木托盘进来，上面盖着大红绸布。
王熙凤亲自上前，笑吟吟地一件件揭开，朗声报着礼单。
“北静王府，送上赤金镶八宝如意一对，东海珊瑚树一株，另有名贵药材若干！”
只见那珊瑚树通体赤红，形态奇崛，在灯光下流光溢彩，顿时引来一片惊叹。
“周阁老府，送上前朝孤本医书一套，澄心堂纸、李廷珪墨各一匣，苏绣屏风一架！”
这份礼透着文雅与用心，正合林澜身份，众人皆赞周阁老眼光独到。
“镇国公府，送上西域宝刀一柄，良驹两匹！”
“理国公府，送上寒玉棋枰一副，暖玉棋子一盒！”
接着又是锦乡侯家的翡翠摆件，川宁侯家的西洋自鸣钟，太医院众人合送的一套精金打造的针灸器具……每一件都价值不菲，寓意吉祥，引来阵阵赞叹。
宝玉早已按捺不住，挤到前面，将自己准备的鹡鸰香念珠和芙蓉暖玉手炉也献宝似的拿了出来，大声道：“这是我送给澜大哥和林妹妹的！”
那鹡鸰香念珠乃是御赐之物，一拿出来，便知非同小可，连北静王都多看了一眼。
贾政在一旁看得眉头直皱，却碍于场合不好发作。
黛玉看着那芙蓉手炉，触手温润，雕工精细，知是宝玉心爱之物，心中微暖，轻声道了谢。
林澜也对那念珠表示了感谢，态度坦然，并未因是御赐之物而惶恐，这份气度又让在座不少人暗自点头。
宝钗准备的紫檀笔筒和双面绣屏也被呈了上来。
王熙凤拿起那绣屏，对着光亮处一照，但见寒梅与芝兰交相辉映，栩栩如生，不由得赞道：“好精巧的针线！宝丫头这双手，真是巧夺天工！”
宴间众人也纷纷附和。
宝钗起身，谦逊道：“凤姐姐过奖了，不过是些微末技艺，聊表心意，愿林表哥学业精进，黛玉妹妹芳龄永继。”
她话语得体，笑容温婉，再次赢得了不少好感。
然而，就在这一片对贺礼的品评赞叹声中，林澜的目光却落在托盘角落一件不太起眼的礼物上。
那是一个尺许见方的黑漆木盒，样式古朴，上面没有任何标识，只在礼单上记着“无名氏敬献”。
“凤二嫂子，”林澜忽然开口，声音平静，“那件黑漆木盒，不知是何人所赠？”
王熙凤闻言，拿起礼单看了看，也有些疑惑：“这……登记的人说是门房收下的，送礼的人并未留下名帖，只说是故人所赠，务必交到林大爷手中。”
她说着，便要将那盒子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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