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的旨意翌日便送达了敬王府，措辞温和，却不容违抗。
“安心静养，北征督战一事，朕若不能亲为，也必定会另择良将。”
接过圣旨后，顾元琛在寝殿窗前默立许久，静静望着檐上残雪，满目寒意。
他岂会不知自己的身子，只是他更了解自己的好皇兄。
若他顾元琛当真留在京中安心养病，空看着血羽军被征调至北边，只怕战胜之后，他手中兵权便要旁落于人，那时他与案上鱼肉又有何异？
顾元琛叫来何永春与洪英，将圣旨交与二人看过，两人的确更担忧王爷的身体，只是看见他目中坚决的神色，便不敢再加劝阻。
“陛下想拦住本王，本王偏不能如他的意，只传出去，说本王病重，今后概不见人。”
出了门，洪英难掩忧虑之色，将何永春带到廊下，低声问道：“公公不再劝一劝王爷吗？王爷这是下定决心要先斩后奏了吗？”
他并不担心陛下怪罪，只是想到若王爷暗中出发，当途凶险恐怕只多不少。
“劝不得的，王爷放心不下血羽军，更担心战事，你不必挂怀了，康义虽不在了，还有梁胜，还有我，那么多弟兄跟着，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洪英轻叹道。
赶赴北边前夜，姜眉被顾元琛召见。
烛影摇曳，映着顾元琛略见几分血色的病容，他正托腮细细品读着一封书信。
“纪凌错。”
他缓缓念出这三个字，语气玩味。
“好生奇怪的名字，是他的本名吗？你平常都怎么叫他的？”
姜眉不曾料想顾元琛的报复心如此之重，竟然一路追查，通过窨楼的线索得知了阿错的名字，也得知他与自己师出同门，两人相识多年。
顾元琛又反复念了几遍“纪凌错”这个名字，不时看看密信，再看看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的姜眉，犹不觉解恨。
这些时日，只要想起当日纪凌错咄咄相逼，出言讥讽的样子，顾元琛便难有好梦，如今得到了这样的“好消息”，自然也不会少了姜眉的份。
“本王当日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自己看看吧。”
姜眉强忍着委屈和恐惧，捡起那封密信飞速阅读。
“红柳镇，碧云巷地字二号……”
这的确是阿错的住处。
“屋内桌椅翻倒，血迹斑斑，墙面多见刀剑刻痕……”
“尚未发现贼人尸体……”
她不由得心中骇然。
阿错真的出了事，是谁干的？应当不会是顾元琛，否则不会是这样，可还会是谁呢？
顾元琛看她面色一时间煞白惨淡，又想起当日纪凌错对自己百般讥讽，心中更觉十分不快。
“看清楚了吗，你放心罢，就算这小子被人大卸八块，丢进了山中喂狼，本王也一定把他一块一块的找回来送到你面前，好不枉费他当日为你以身犯险，闯我王府！”
这几日姜眉为了熟练武艺整日跟着梁胜与其他护卫，本就乏累，又得知了这样的消息，面色一时更差。
他转过头去，不想看她可怜的模样，何永春便趁机拿来了一个软垫放在姜眉膝前。
顾元琛冷冷道：“说吧，这小子还招惹了什么仇家，你不妨告诉本王，本王可不想让人捷足先登——”
只是还没等他说完话，姜眉便已经摇起了头。
她扶着膝，仰面默默念道：“我不知道，如果没有事了，我就走了，明天还要早起。”
顾元琛也不恼怒，接过何永春递来的热茶品赏，直到姜眉的眼泪一路滑落坠地，静静隐没在哔剥作响的炭火燃烧声中。
“哦？怎么还哭了？本王还以为你那满不在乎的样子是真的呢？”
他轻笑着说道，最是这个时候，姜眉最是记得厌恶顾元琛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个人可恶至极！
她也不再掩饰，接过纸笔飞快地写问：“你究竟想做什么？”
“杀了他。”
姜眉顿了顿，捏得笔杆几近断裂。
“你现在还没有满意吗？”
“我已经答应做你的手下了。”
“为什么还要为难阿错？”
“为难？”顾元琛挑眉道，“第一，本王想杀的人，如何能叫旁人染指，第二——做本王的手下，就配在本王面前为这样一个人求情吗？”
不料姜眉提笔写道：
“我没有和你求情。”
“他不需要。”
他不需要。
顾元琛唇角勾起一抹难言的笑容。
他真是一点也不懂，这个笨女人才学聪明了几天，怎么一到这个纪凌错的身上就又急又怒，连脑子都不动了。
“这是你和本王说话的态度吗？看来这几日梁胜没有认真指点你啊。”
这几日梁胜是如何对待姜眉的，顾元琛自然清楚，只是他有心让姜眉留在身边，这道难关，终究还是要让姜眉自己过去。
不知为何，他是相信姜眉的，相信她能让梁胜他们心服口服。
姜眉不理会他的威胁，又写道：
“此前我和他多日未见。”
“也不知道这些日子他结了什么仇人。”
“我不想和你争吵。”
“我们说好了的。”
顾元琛笑道：“少来这套，好像是本王同你无理取闹一般。”
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盯着姜眉划掉的“阿”字看。
她本来想写什么？莫不是一时心急，把平日里习惯的称呼叫出来了，叫的还真是亲昵……
顾元琛放下茶展，信手挑起姜眉的下巴，看她纤长的睫羽被眼泪沾湿，躲避着他的目光，满心满眼都是厌恶和抗拒。
“我问你，你这样担心他，为他落泪，当日他带你走，你为何不同他一起走？”
这是他这些日夜以来挥之不去的疑虑。
其实那天他赶到得很迟，故而才会勃然大怒。
他以为姜眉已经被那个叫纪凌错的带走了。
那小子看起来是真心对她的，所以她为什么不愿意同他离开？
顾元琛不明白。
他更不明白，为何自己偏要求一个答案。
*
听顾元琛这样说，姜眉的神情不由得一怔，她把脸一转，甚至抬手推开了他，用一种避之不及的嫌恶回应。
她这是生气了？
姜眉愤愤写道：
“你若是不相信我，可以让我离开。”
“或者杀了我。”
“你明明没有必要像现在这个样子。”
“你真的很讨厌，你为什么要骗我？”
“这个消息是不是编造来骗我的。”
“阿错到底有没有出事？”
眼泪将墨迹晕染开来，恰滴在“阿错”两个字之间，顾元琛拿着那张草纸的手微微颤抖。
他只觉得愤怒又可笑，甚至莫名感到委屈，羞恼。
这个女人在想什么？
她以为自己在试探她什么吗？
她凭什么这么想他？
他顾元琛又哪里对不起她？
何永春见顾元琛面上一片阴沉，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好上前打圆场，看了一眼上面写的东西，把那张“剑拔弩张”的纸丢到一旁去。
他拍了拍姜眉的肩膀：“诶，你可不能胡说，王爷哪里是这个意思，这个消息王爷才刚得知就让我带你来，且不说王爷和你这个朋友有什么恩怨，王爷让你想想是谁会对他下手，有错吗？”
姜眉别过脸去，仍旧是不说话。
何永春继续说道：“你是真的曲解王爷的意思了，王爷只是好奇罢了，我也好奇啊，你当日和他离开不也就一了百了？就真是为了报仇？你不能一辈子都要为报仇活着吧？”
她的神色明显缓和了许多，偷偷瞧了顾元琛一眼，垂眸盯着地毯上暗沉的纹样。
何永春又给她一张纸，她抓过笔依旧写得飞快，仿佛这样才能表露出她的愤怒。
“我一定要报仇。”
“至于其他的缘由，这是我自己的事。”
“我不想说。”
“何永春说错了，”顾元琛冷不丁开口，因强压着怒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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