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裾翻飞,那双鞋子只隐现了一瞬间。
但谢鲤还是注意到了。
因为这鞋往往是新娘才穿的。
而山下那个村子里,半年前刚好有一对新婚的夫妇。
他帮忙算过吉凶,成亲那日,他们又专门请他下山了一趟,吃了宴席。
这是一处堵死的巷子,被追上后,“上官飞燕”索性便不再逃了。
她停下来,大大方方转过身,笑意嫣然。
脸还是熟悉的脸,人却不是他熟悉的人。
谢鲤认识的上官飞燕,只能算略有身法。
眼前这人,轻功却不在陆小凤之下。
谢鲤问道:“上官飞燕,是一个人,还是许多人?”
女子仍是笑,那笑有多温柔,多甜美,她的眼睛就多冷,多冰。
只电掣风驰的一刹,两点寒光便已经直冲谢鲤面门而来。
女子已悍然出手。
这一双短剑,便是她的回答!
谢鲤闪身躲过。
剑锋还未触及衣衫,一股寒气,便已直刺肌肤,杀意斐然。
于是他也拔了剑。
女子那双剑仅一尺余。
但她剑柄上系着红绸,足足一丈多长的,坚韧如铁的红绸。
红绸带动短剑,短剑也带动红绸,夭矫变幻,竟是比谢鲤见过的所有剑招都要灵活。
他剑已挑到绸带上。
或者说,那红绸已缠上他的剑。
腾挪之间,女子翩身而上,双剑犹神龙交剪,闪电一样再度刺出!
躲过剑锋,还有锋利犹如剑器,同样的翻涌着杀机的红绸!
此方地形狭小,伸展不开,却反而正适合她这样灵活多变的招式施展。
可天道剑势擅长的,恰恰也是借势于足下方寸,以静制动,不变而应万变。
剑光相接,眨眼间,二人已过数十招。
女子忽撤了剑,堪堪退出三丈之外,避过谢鲤的一道剑气。
她剑如急潮带雨,雷霆震怒,汹汹烈烈,罢时却江海凝光般平静,好似先前那场短暂的缠斗从未发生过的平静。
谢鲤在这时说出了第二句话。
仍是提问。
这一次,他问的是剑。
“这是昔时公孙氏的剑法吗?”
谢鲤没有见过类似的剑招,却见过类似的舞。
他在书上看到过一样的诗,知道这里也有一位公孙氏。
一样是双剑,一样是舞一般的剑招,那些秀坊女儿手上的兵器要更长,更凛。
比起眼前的剑舞之形,她们要更重于剑舞之神,以剑气长。
剑气长江,剑影留痕。
猿公剑法攻守一体,潇然混脱。
如果这女子也是如同她们那般,谢鲤今日决计是奈何不了她的。
那种轻盈浩烈,近可退敌,远可取敌首性命的剑法,凌厉到虚空也要为之破碎的剑气,在战场上见过便够了。
谢鲤万万不想亲身领教。
女子也开口了。
但不是回答。
而是质问。
她问谢鲤:“你如何知道的公孙氏?”
如此年轻的一张脸,出来的却是老妇般呕哑的声音。
诡异之中,更显几分可怖与森然。
谢鲤淡淡道:“大概是曾经见过她的弟子。”
不待女子开口,他又道:“你的剑,你以内力挥出的剑气,其实可以比红绸更远。”
“灵巧太过,变化太过,剑应有的势反而会有所欠缺。”
剑系红绸是一种技巧,也是一种取巧。
因为这人的剑实在太短,兵器从来都是越短越险的。
红绸可以配合她的招式,她的舞,灵活变化,将剑舞之形发挥到极致,却无法代替剑本身。
方才过招,女子再撤慢一分,红绸就要被他斩断了。
女子本已凌空翻出,一刹间人便已飞掠至旁的屋脊,闻言,却是突然停下。
她古怪道:“我分明是来杀你,你为甚要同我要说这些?”
谢鲤道:“我已说过原因。”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他此刻心情不错。
哪怕他心里清楚这是为了调虎离山,敌人另有目的也一样。
此处的大唐分明不是他出生的大唐,此处的公孙氏也不是他知道的公孙氏。
可类似的技艺还是流传了下来,在江湖中。
即便侧重完全不同,只出剑收剑之势有几分肖似,也让足以他在一瞬间觉得,天地实在无比奇妙。
他想起这里的师祖也是道士出身,据传也会剑术。
江湖上也会有人用和他相似又完全不像的剑法吗?
女子冷冷笑了一声:“公孙氏早已没有传人在世,你如何见过她那些弟子?”
谢鲤抬头看着她,道:“难道阁下不是?”
女子仍是冷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谢鲤只道:“不如何。”
“是与不是,你若执意杀我,我一样杀你,但你既然停手,我自然会将我见过的告知于。”
他话已经说了,眼前这人是仍注重更多变化的舞,还是去改进对比不足的剑,和他没有关系。
他这次胜过,下次也还是会胜。
女子道:“……江湖上何时多出了你这样可怕的人。”
谢鲤不答。
女子也没有再开口。
她就这样凝立了片刻,忽道:“看在那两句话的份上,我奉劝你,还有你那几个朋友,最好不要继续掺合这件事。”
“追查下去,当心届时无法脱身!”
这句话,是警告,亦是劝告。
但,就像她不曾领谢鲤的情那样,谢鲤也没有领她的情。
上官飞燕的真假暂且不论,这女子既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她是清楚金鹏王朝之事的。
谢鲤道:“所以,金鹏王朝灭国之前,确实留了一笔很大的财富。”
“你们不知从何处知道了这个消息,盯上了它。”
除那些钱,谢鲤也想不出这件事有什么值得别的势力插手了。
他笃道:“但清楚这件事的不止你们,还有别人。”
甚至当年三位的内部可能也有分歧。
当年他们既然会带着他们那份国库背叛,而今未尝不会因为其他人的份额出手。
陆小凤答应的,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能直接用“讨债”两个字形容概括的差事。
不待女子开口,谢鲤又问道:“上官丹凤也是你们的人?”
女子:“……”
“难怪你跟那个陆小凤会是朋友!”
她似是怒极,干脆甩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鲤没有继续跟她。
不但因为追上去也再试探不出什么,也因为,调虎离山的目的早已达到。
追赶也好,过手也罢,甚至是方才那番交谈,都已经耗去了足够长的时间。
发现杀不了他,反而可能被他所杀后,那女子便极为聪明地换了策略。
既是卖他人情,也是拖他时间,不让他走。
只是谢鲤尚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
这些人大费周章,单独调开他,能有什么用?
阎铁珊那边有陆小凤和花满楼,甚至是西门吹雪在,自己本身也是个高手,还有诸多的下属。
他们又能取谁的性命?
真有这样的实力,他们也不至于调开他了。
无声叹了口气,他大轻功开始往回赶。
珠光宝气阁修在水上,四面皆有桥栏,旁边回廊都是通的。
方才四月,荷塘便已经长出大片大片的莲叶,远远看去,一碧如洗。
修好这样一做水阁,除了物力,更要花费大量的人力。
可一路找来,谢鲤却没有看见几个活人。
好像人早已经被专程遣走了。
水阁之外,同样也在一片寂静。
静到连风也没有,荷浪默默无声。
谢鲤想了一下,还是先拔过剑,才进了这座水阁的范围。
几具尸体倒在外面。
干脆利落,皆是一招毙命。
看见他们,谢鲤就知道西门吹雪早已经到了。
他和西门吹雪论过剑,不必亲眼看西门杀人,也能清楚他杀人时怎样。
于是他脚步比来时稍微慢了一些,边走,边看水阁上的回廊,还有近处的楼阁本身。
这地方看似孤立,实则四面通透,整座珠光宝气阁几乎都是半敞的,窗口极大,极阔,可以说处处都有路走。
要设埋伏,也只能设在水下。
但这些廊桥本身就已经挤占了太多可供埋伏的地方。
恰有两条人影闪出,一前一后,很快又黏至一起。
后面出来的是陆小凤。
这人的轻功谢鲤不会认错。
前面那个白白胖胖的,他猜也许是阎铁珊。
人影只闪了一瞬,就又不见了。
倒是水阁一处纱幔飘摇起来,伴着忽然的风。
谢鲤反身,一个扶摇翻到廊桥顶部。
他站着在亭盖尖尖的一角上,准备从旁边那处窗口进去。
这个角度,已经能看隐约看见里面的人了。
谢鲤一眼便认出来西门吹雪。
被陆小凤抓回去的人靠在窗边,几乎是瘫着的。
陆小凤倒好端端坐在那,同花满楼坐在一起。
谢鲤正要招呼,忽瞥见一星寒光。
是剑。
可剑又如何?
比那点寒光更快的,是鹤鸣千山的剑气。
谢鲤手中长剑已然挥出。
这一剑霍如流星,虽是后发,却比那星寒芒先至,直直击在剑脊之上,干脆点掉了那柄从窗户斜后方刺来的剑。
剑飞,人至。
整间珠光宝气阁寂然无声,仅有的利器落地时的一刹响动。
谢鲤剑已经指上窗外那条一身黑鲨鱼皮水靠的蒙面人影。
她身上还滴着水,显然刚从荷塘里翻上来。
有这样一副白胖的身体堵在前面,又是这样刁钻的角度,其他人本应该不及出手!
就是出手,也应该是在阎铁珊倒下之后!
可她的刺杀却没有成功。
非但没有成功,她此时人也不不及在众目睽睽下撤走了。
功败垂成,还不如开始时便败!
女子面上闪过恨色。
深知此刻已再无其它退路,她直接扯下了水靠的头巾,散下一头乌发,露出那张被遮挡的脸!
此人,正是上官丹凤!
“你凭什么拦我?”
上官丹凤愤声,几枚银针同时脱手。
但西门吹雪比她那几根根针更快,一瞬之间,便已将其全部拍开。
这人的剑本就是已拔出来的!
她浑身上下都在水,发丝披在肩上,裹住小半张苍白的脸,神色凄楚,更显可怜,但西门吹雪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白衣剑客只冷冷抛下一句:“从今以后,你若再用剑,我就要你死!”
看向谢鲤时,语气却是缓和许多。
西门吹雪问道:“刚刚那一式,可有名字?”
谢鲤道:“剑飞惊天。”
他亦缓了声:“此招取‘拔剑向天,鬼神皆惊’之意。”
陆小凤也走上来:“好剑,好名字……但是丹凤公主,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呢?”
他看着上官丹凤,脸上既有不解,也有失望。
倒不是他想上前,他心里也正复杂,只是等谢鲤问,恐怕要不知道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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