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疏月将信将疑,心下好奇压过了恼怒。她“唰”地一声抽出腰间佩剑,权当镜鉴,举到面前。
剑身映出的,赫然是一张少年面孔!
只见面纱之上,那双原本清亮潋滟的眸子此刻看来只是形容尚可,皮肤透着点风吹日晒的粗糙感,活脱脱一个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普通少年。
先前她虽衣饰陈旧,好歹那张脸还能勉强撑住几分气度。可如今,这张过于普通的脸,再配上这身从洗得发白且明显不合身的粗布衣裙,顿时显得无比寒酸局促,简直如同哪个铺子里刚挨完掌柜骂、偷跑出来的小学徒。
云疏月对着剑身左看右看,将面纱摘下带上,反复试验,终于明白墨白的深意,此纱覆面,纵是倾城之色亦能化作寻常模样,更能模糊性别,省去许多针对女子的刁难。
“看够了?”铁蛋懒洋洋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下好了,这张脸,配上这身衣服,怕是连罗府的门都进不去了。”
“这不是挺有意思的嘛~”云疏月端详了片刻,一把收起长剑,“不过这身行头确实差些......走!”
她目光锁定在不远处一家气派非凡的三层楼阁——
“是如意居老板娘推荐的的珠玑阁!”
珠玑阁位于仙螺村中心,果然气派非凡,一座巨大的水上楼阁,飞檐斗拱,金碧辉煌,数条水道在其门前汇聚成一个小广场,停满了各式华美的画舫。巨大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门前人流如织,入口处两位身着统一靛蓝锦缎制服、面容姣好却神色冷淡的侍女正地拉着一条柔软的锦绳,锦绳外挡着的多是衣着华贵、排队等候的女眷。
队伍缓慢前行,排了半晌,终于轮到云疏月,清凉的香风便扑面而来,她深吸一口气,抬脚就要往里走。
一位侍女目光迅速掠过她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衣、毫无饰物的发髻,以及她脚下那只灰扑扑、毛发打结的小黑狗,秀眉蹙起,伸出戴着薄丝手套的手,优雅地一拦。
“这位…客官,”侍女声音清脆却疏离,“抱歉,本店为保障贵宾体验,您这爱宠……恐不便带入。”
云疏月一怔,还未开口,就听珠帘响动,一只通体雪白、毛发蓬松如云、系着金铃铛的小狮子狗从店内跑出,直冲铁蛋而来,亲昵地嗅着,发出呜呜声。
“雪球儿!快回来!脏!”两个珠光宝气的年轻女子急忙追出。其中一位一把抱起小白狗,用香帕细心擦拭,瞥了云疏月一眼道:“雪球儿,咱们是千金之躯,怎可自降身价。”
云疏月火气噌地上涌,指着那姐妹怀里的狗质问拦她的侍女:“她们不也带着狗?为何她们能进,我的就不能?莫非这珠玑阁的规矩,还看人下菜碟?”
那侍女脸色一沉,尚未回话,旁边一位男伙计已快步上前,目光锐利地扫视云疏月,嘴角扯出一丝假笑,语气却极尽刻薄:
“客官,话可不能这么说。赵大小姐二位是本店常客,持有玉蝶贵宾帖。她们抱的是价值千金的京狮犬,血统高贵,性情温驯。您这……呵,”他轻嗤一声,目光在铁蛋身上一扫而过,“瞧着便是乡野土犬,万一惊扰了贵客,或是碰脏了店里价值连城的衣料缎匹,您担待得起吗?还请自重,莫要在此喧哗。再不走,休怪我们不客气,把这野狗抓起来送隔壁肉铺!”
“你!”云疏月气得脸颊通红。
赵家姐妹中见状,一位柔柔一笑道:“李公子,少说两句。这位……小兄弟想必也是慕名而来,只是不懂规矩罢了。”她语气温和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宽容。
另一位也附和道:“正是呢,姐姐,咱们快进去吧,雪球儿该喂点心了。”姐妹俩施施然转身入内,留下一阵香风。
“铁蛋!咱们走!”云疏月狠狠剜了那背影一眼,转身就走。
“有什么了不起!一群趋炎附势的东西!还不如只小白狗有眼光!”她高声对铁蛋抱怨,“这什么破地方,规矩比皇宫还大!”
铁蛋道:“这世道本就如此,先敬罗衣后敬人。你这面纱,将容貌一遮,穷酸气更甚了,可不嘛。”
说完,他嗖地窜进旁边无人的窄巷。不过片刻,巷口转出一位黑衣少年,快步向她走来。
依旧是那身玄衣,却不知何时变得挺括了些,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他走到云疏月面前,伸手,指尖轻轻掠过她的耳廓,替她摘下了那方面纱。
“还戴着这劳什子做什么?珠玉蒙尘,岂不可惜?走,咱们二进宫,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云疏月气道:“我不去!再看那群势利眼的嘴脸,我怕我忍不住拆了那店!”
铁蛋挑眉,“真不去?真不去?我看你盯着那件月白裙子,眼睛都快拔不出来了。现在走了,晚上回去抓心挠肝、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又梦游拆房子,我可没力气再捆你一次。”
“你!”云疏月羞恼交加,瞪他一眼,最终,她咬咬牙,“去就去!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面子!”
然而,再次回到珠玑阁门前,那侍女见到二人,眼中闪过明显的惊艳,当即便放下了锦绳。
顺利地出乎云疏月的意料,她一脚踏上地面厚铺的织花地毯,脚步落在上面悄无声息。多层陈列架上,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胭脂水粉分门别类,流光溢彩。客人不多,皆由专门的侍女陪同,低声细语。
云疏月径直走向显眼处那件月白流光裙,“这件,可有我的尺寸?”
那侍女笑容不变,捧起旁边柜台上一个紫檀木嵌螺钿的盒子,盒内红丝绒上躺着一把做工颇为华丽的长柄拍子,不假思索道:“抱歉,姑娘,这款是京中流行的式样,已经售罄了,咱们这儿只有这一件样衣,不卖的。您瞧瞧这个,流光溢彩驱蝇宝拍,大师手工锻造,居家必备,寓意驱邪避凶,您喜欢嘛?”
云疏月:“.....不了,谢谢,我只想看裙子。”她礼貌拨开怼在脸前的苍蝇拍,再次望向其他裙子。
侍女笑容不变,如同未闻,又引她看向一旁博古架上的一柄木质雕花的精巧刷子,“姑娘一看就注重生活品质,那看看这个?百秽不侵净桶宝刷,选用雷击枣木,经高僧开光,能保家宅洁净,福气自生!”
雷击木马桶刷?云疏月嘴角抽搐,强忍吐槽的欲望,再次指向另一件藕荷色缎面绣裙,那我试试这件。”
侍女依旧不接茬,转而拿起一对鎏金铜雀衔环镇纸。“姑娘想必是风雅之人?对俗物无甚兴趣,这对镇纸寓意极好,雀鸣高升,秋游写生时平添文气。您摸摸这分量……”
云疏月掂了掂,这镇纸果真是十分压手,不过出门在外,轻装简行,谁还会背个镇纸!
她彻底被这一连串风马牛不相及的推荐弄得烦躁极了,她试图绕过侍女直接去取裙子,侍女却如影随形,捧起来的物件一个接一个:什么“犀角雕云龙玉如意”、“镶珠聚财纳福宝盂”、“金丝楠木步步高升凳”、“沉香木洪蝠齐天纹样顺心拔”,甚至还有一顶据说能防小人暗算的、缀满铜钱和符咒的铜墙铁壁护首安全冠?
她看着眼前的痒痒挠,痰盂、马扎、鞋拔子和头盔,匪夷所思又似曾相识,每隔几日她师门的角落里都会多出一两件类似的物件。师父说这是仙督大人来的“扶贫”物资......
然而这些物件皆透着股子实用又无用的别扭劲儿.....仙督的品味沦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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