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儿见过皇祖母。”李旭轮见到裴太皇太后声音较平日低了三分，活似暑天里晒蔫的猫儿。半死不活地巴拉着灼华的裙角。
见到李旭轮那松散的发冠，裴太皇太后眉毛皱了又皱，最后还是没忍住，出声训斥，“陛下如今可还有半分人君体统？先帝在时，便是病中召对群臣，也未曾有过这般颓唐之态！”
顿了一下，裴太皇太后看着李旭轮那细软的脖子，还是缓下语气，“帝王之作，必建礼文，正位辨方，体元立制。①幼冲之年，太后溺爱犹可说也。然四海兆民，只见君上颓唐失度，岂识得真龙天子！”
"孙儿省得的，皇祖母。"李旭轮只管点头，睫毛乖顺地垂下阴影倒在了脸上。未必真解其意，但那乖巧模样实在是惹人怜爱。
算了，只是一个年幼失父的稚子。
太皇太后缓了神色，“春水寒着呢，怎的独自在此戏耍？”
“有灼华姐姐陪着我呢。不怕！”李旭轮忽从灼华臂弯里抽出一支半绽的荷，献宝似的捧到太皇太后眼前，“送一枝荷花给皇祖母。祝皇祖母……额。”
见陛下忽然卡壳，灼华连忙开口，“亭亭净植，永驻芳华。”
“你呀！”饶是一向冷静严苛的太皇太后此时也难免脸上带笑，“净学这些油嘴滑舌的腔调，不学好。”
“嘿嘿。”手绕到脑后，不经意地将头发挠得更乱，李旭轮脸上的笑更憨厚。
“再是这般不学好。我便该写信给兄长。恭请兄长前来教导陛下了。”摇头，太皇太后看了一眼灼华，“灼华，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讲。”
忽而被太皇太后点到，灼华不由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李旭轮。
“灼华姐姐你去吧。”李旭轮又拿了一只荷花，一下一下地掰着荷花瓣。
“是。”灼华屈膝，却也不放心，频频回头。
“仔细脚下。”看着灼华一步三回头，太皇太后好心提醒道。
灼华闻言回眸，绣鞋悬在了阶沿上，将落未落。怀里的荷花一颤，落下两三点露珠落在素罗裙上，跳出两点更深的色彩。
“是。”
太皇太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了一下。
青瓦飞檐，六角玲珑，一亭独立于曲径深处。
石案微凉，一局残棋，黑白子散落，不知弈者何往。
“太皇太后。”行至六角亭前，灼华脚步一顿，敛衽屈膝，
“便在这里吧。”
太皇太后抬眸，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荷影。碧叶连天，粉蕊初绽，水榭回廊处，李旭轮站着与宫人闲聊。
衣袂翻飞，玉冠微斜，锦袍下摆沾了泥，他也不甚在意，随手拂了拂，反倒将那泥痕晕开更大一片。
倒是和他母后一样，是一个不羁的性子。
“真是好造化。”太皇太后轻叹，不知道是在说谁。
也许是在说李旭轮，毕竟生来就是帝王；又也许是在说灼华，一朝跃上枝头；或许，她说的，是陆扶摇。
“算了。”太皇太后忽然泄气，转头看向灼华，“你是哪一年入的宫？”
“妾身八岁入宫，如今，已有二九了。”
太皇太后点头，好像并不在意，“那崔玉楼与你有仇？”
抿唇，灼华摇头，“朱门绣户贵公子，蓬门陋巷一布衣。得睹玉颜，已是三生有幸，怎敢结怨？郎君偶失计较，幸得娘娘金言解厄。妾身怎敢存芥蒂于肺腑？”
“这般呐。你姐姐当年确实死得草率。”太皇太后捻起桌上的一枚棋子，淡淡说道。
怔怔望向她，灼华只觉得有万千铜钟在脑海里齐鸣。
什、什么意思。
“当年哀家执掌凤印，统摄六宫。宫闱之中岂容无故丧命？自然是要查。可是没想到，查来查去，便是我们这位崔大人最为可疑。”将棋子下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裴太皇太后慢慢说道，“时隔多年，竟还能在这深宫重见故人。而你这小丫头，也亲手报了自己的仇。真是令哀家感叹。”
脊背绷得笔直，眸光微敛，灼华忍不住绷紧手中的罗帕。
“哀家与扶摇那孩子，原不是剑拔弩张的干系。”太皇太后安抚灼华，“不过朝议见解相左，有所争执罢了。今日哀家所言，不过是一己私语。褪去这身凤袍，哀家也不过是个寻常老妪罢了。”
“旭轮非是神童降世，以太医授业，终非正道。陆氏贪慕权柄是她的事，可陛下将来可不能用《黄帝内经》去答策论。也不知她何时肯让家兄前来为陛下开蒙讲经。”
裴太皇太后说着便叹了口气，额间堆起三道细褶，倒真似那市井坊中忧心孙儿课业的寻常老妪。
可是她怎么会是寻常老妪呢？
织金妆花满绣，广袖流霞生辉。
她怎么会是寻常老妪。
灼华立于田田莲叶之间，素手交叠，盈盈下拜，直到鸾驾伴着水声渐远，她才缓缓直起身来。
“陛下。”她快步走回李旭轮身边，低声说道，“该回了。”
暮色沉沉，宫灯初上。
陆扶摇斜倚书案，半幅半幅榴花裙自案边垂落。将钗子摘下，散了发，青丝如瀑垂落，她仍盯着那账册，指尖无意识绕着一缕发尾。
“有何不对？”苏寒清低头，吐息缠她的上耳垂，激得她颈后浮起细栗。可她却仍端坐着未动，只是抬眼扫了一眼苏寒清。
“顽皮。”反手将朱笔抵在他喉间，陆扶摇无奈笑道，“若真是能凭借这一本账册看出王家的猫腻，旧岁朝廷也不至于掘地三尺地去挖那王县长贪墨的银子。”
笔锋朱砂未干，在他颈上蹭出一点艳痕。
苏寒清低笑，就着这个俯身的姿势，一点一点地贴近陆扶摇，“那娘娘今日为何要去拿这本册子？就不怕王家怀疑吗？”
高墙深院，护院如林，放眼整个大周，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王家偷一本账册的人，不过一只手。
明面的夜飞骑算一个，躲在暗处的如愿楼算一个。
这些龌龊的罪证，向来只怕被她知道。
他们急了，她才好管中窥豹，然后——一网打尽。
“崔家、王家、裴家……”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