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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日子,褚羽在霹雳堂过得忙碌又充实。
江南的烟雨,连带着把霹雳堂的工坊都浸得润了些。空气里飘着硫磺的微辛,更混着新出炉火药那令人心悸的硝烟味,呛得人鼻尖发痒。
褚羽的身影穿梭在弥漫着粉尘的工坊里,时而驻足在巨大的石臼旁,时而凑近熬煮硝石的大锅。
此时,她挽着袖子,正捏起一小撮硝粉,指尖搓了搓。
“张师傅,这硝石颜色感觉有点发灰啊,里面杂质是不是很多啊,能不能想办法洗得更干净些?”
被点名的老工匠张铁头放下手里的铜锤,抹了把汗。
“褚姑娘,硝石历来就是这般模样,老张我打小干这行,再纯的货,碾碎了,也是这般灰扑扑的颜色。”
褚羽却道:“是吗?那试试看重结晶?”
她一句话,就让工坊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忙碌的身影都顿了顿,目光投向她。
褚羽笑着解释:“就是把硝石溶在滚水里,大火猛煮,直到水里再也化不开更多硝石为止,然后让它慢慢凉透。那些泥沙脏东西会留在剩下的浑水里,沉在锅底,上面重新凝结出来的硝晶,会更白,更细腻,劲儿也更大。”
所有人都被这一长串的词搞得一愣一愣的。
几个老工匠面面相觑,眼神从疑惑,到思索,最后迸出恍然大悟的光。
“妙啊!”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一拍大腿,“水饱了再吐出来,脏的留下,干净的出来!是这个理儿!褚姑娘,你这法子通透!比祖传的‘淋水法’强!”
见他们理解,褚羽又指向旁边的硫磺块。
“李师傅,这硫磺烧起来是不是有怪味儿?我猜是混了杂质。有种法子叫‘升华’——把硫磺敲碎,放陶罐里,罐口盖个冷盖子,底下用文火慢慢烤……”
她细细讲着,连说带比划。
虽然“升华”这词儿听着玄乎,但道理却浅显。
工匠们只觉豁然开朗,几个年轻些的更是眼睛亮得吓人,看褚羽的眼神如同看下凡的仙女。
连最古板的张铁头都忍不住搓着手,激动得胡子直抖:“神了!真是神了!褚姑娘,您这是点石成金的本事啊!开宗立派都使得!”
褚羽被这阵仗弄得面红耳赤,连连摆手:“别别别!这些都是前人智慧,我只是恰好知道些皮毛!算不得什么本事。”
可话音刚落,就有学徒扯着嗓子喊:“褚大师说得对!都听褚大师的!”
这“大师”的称呼,怎么也改不过来了。
而这一切,都被工坊门口那道沉默的身影尽收眼底。
照野不远不近跟着,廊下阴影隔绝了大部分表情,唯露出那双漆黑的眸子。
硝石、硫磺,于他而言,不过是杀人时偶尔用到的引信或毒烟的材料,其中玄奥他并不关心。
但他想了解褚羽。
从前,他觉得她像暖房里经不起风雨的娇兰,沾不得风霜,受不得惊吓,动不动就红了眼圈。虽然有些小聪明,但总被一颗天真的心拖累。但后来,就是那点“小聪明”,一次次地,将他二十多年用血与刀构筑的世界碾得粉碎,暴露出底下他从未想象过的新天地。
工坊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雨。
而屋内,褚羽正踮着脚往架子上够一罐新提纯的硝石,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小臂。
照野眸光微动,迈步上前。没等褚羽运轻功去够,他已抬手取下,稳稳递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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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水榭,雕梁画栋,倒映着粼粼波光。
霹雳堂待客周全,按礼数给他们备了两个相邻的院子,可西边那间,夜夜灯火寂寥,它的主人压根就没打算踏足。
“喂!你今晚必须回你的院子去!”
褚羽背对着那堵散发着热意的“人墙”,第无数次试图捍卫自己的领地。
可照野只淡淡瞥她一眼,解了外袍往榻上一坐。
那紧实的轮廓,血脉喷张的肌肉看得褚羽呼吸一滞,什么理智都飞了,被强行塞进鞭子的手也不抖了。
鞭影破空,带着少女半是羞怯半是报复的力道,结结实实抽在男人身上。
有时落在肩头,有时扫过胸口,有时则故意撩过某处……
但这种“威风”总维持不了多久,不多时,等她手腕酸软,再挥不动鞭子,被“欺负”的人就该换一换了。
事后,她气鼓鼓扯过锦被裹住自己,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瞪他。
“你欺负人!”声音闷在锦被里,瓮声瓮气。
照野唇角微勾:“不是你先动手的?”
“那能一样吗?”她羞恼交加,抬脚欲踹,却被精准抓住脚腕。
他摩挲着问:“怎么不一样?你抽我多少下,我总得讨回来。”
于是,烛火摇曳,满室旖旎未尽。他握着她的手腕,引导着摸过那些熟悉的青筋,感受着她因他而失控的战栗。
“我今日已经很累了,你也好几次了……”
“练武一日不可辍。”
他总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于是,他就那般理直气壮地要求了她一日又一日。
终于,在连续几日晚膳都见牡蛎、甲鱼、鹿茸,连汤里都飘着枸杞人参后,褚羽终于脸红了个彻底。当晚,她说什么也不肯让照野再留在她房里。
“你今晚走不走?不走就我走,我要去隔壁睡!”
照野刚要解释那些东西都不是给他们准备的,却见褚羽已经一脚踹开房门。
门外立着一道黑影。
朱绛不知已在月下站了多久。
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尴尬。
“朱姐姐?”褚羽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撞进一个温热的胸膛。照野的手掌箍住她的腰,目光钉在朱绛身上。
眼前的朱绛,与往日大相径庭。她没穿标志性的红衣,只一袭古朴黑色夜行衣。往常风情万种披散在肩的青丝此刻被一丝不苟地束成马尾,褪去几分妩媚,添了十分的肃杀与孤绝。
下一秒,她动了。
单膝跪地,右臂横举,将那从不离身柳叶双刀横托于掌心,刀尖指向自己。
这个象征着绝对臣服与效忠的姿势对她而言陌生又屈辱,但此刻,她却觉得做得比想象中利落。
“褚姑娘,从今往后,朱绛此身此命,效忠于你。”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干涩沙哑,却带着斩断一切过往的决绝。
朱绛抬起头,眼底烧着孤注一掷的火,她说:“从前,我听从暗天盟。以后,你要我杀谁,我就杀谁。”
褚羽心跳得飞快,她看着跪地的朱绛,看着她眼底那不顾一切的火焰和那把象征着她过往一切的刀。她挣开照野的手,上前一步。没接刀,反而一把握住朱绛的手腕,将人拉起。
“刀是你的,命也是你的。我不要手下,但若是你愿意…….当我的朋友,我想,我会很开心,碧青也会很开心。”
朱绛沉默着。
褚羽迎着她复杂难辨的目光,继续说道:“我们一起,救更多更多人,让暗天盟里,所有像你、像照野一样的杀手以后都能自己选,让他们不再被那该死的噬心蛊控制!让这江湖,少更多不平事!”
朱绛整个人僵在原地。她看着眼前这美丽灵动的姑娘,听着这番天真到可笑的宣言,胸口却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多奇怪啊。
她来卖命,对方却要拉着她去拯救天下?
柳叶刀在朱绛手中发出嗡鸣。她僵硬地收刀,绷着脸甩下两个字:
“......随你。”
然后别过头,再不敢看褚羽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照野全程未发一言,他瞥了眼朱绛紧握的刀柄,又扫过褚羽亮得惊人的眸子。最终,他只是几不可察地颔首,转身,一把揽住褚羽的腰。
他默认了褚羽的决定,也默许了朱绛的跟随。
多一把刀护她,总是好的。
“睡觉。”他不由分说地把还在探头探脑的人往屋里带。
褚羽被他推着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
“你套路我?我明明说了要去隔壁睡!”
说着,她转身就要跑,却被男人一把扣住,轻轻松松扛起来扔回了床上。
褚羽陷进去,还没来得及挣扎,照野已经俯身压下来,单手撑在她耳侧,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褚羽立刻警觉地捂胸。
照野低笑。
他又没有经常摸那里,至于防得那般紧?
“安心睡,今晚不练。”
“那你还……”她狐疑地看他。
照野淡淡道:“明日启程昭京,好好休息。”
褚羽一愣,随即更气了:“所以你今晚本来就不打算来?!那刚刚还吓我!”
照野眸色微暗,指腹抚过她唇角,声音里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你很失望?”
“才没有!我巴不得你回自己院子!”她别过脸。
照野扣住她的后颈,唇齿厮磨:“既然期待了,总不能让你失望。”
褚羽:“……??”
刚离开不久,耳力极好的朱绛勾起唇角。
她嗤笑一声,转身拐向了雷煜的院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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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还未亮,雷煜就等在了霹雳堂门口。
他不停地揉着酸痛的腰,焦躁地来回踱步,活像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
嗯,某种程度上,昨晚那“猛兽”确实挺要命的。
“怎么还不来……”
他急得直搓手,恨不得冲进去把两人从被窝里拖出来,塞上马背就跑。
直到日上三竿,房间里才有动静。
照野练功结束,正单膝跪在榻边,动作轻柔地给还在睡的褚羽穿鞋。
褚羽蜷缩在被子里,睡得脸颊泛红,感受到脚上的动作,不满地嘤咛一声,迷迷糊糊地就往他怀里钻:“唔……别闹……再睡会儿嘛……”
照野由着她把自己当枕头,坚实的臂膀将她圈住,直到晨光透过窗棂,才用轻轻捏她的脸,将人彻底唤醒。
“讨厌!”褚羽被扰了清梦,起床气发作,正要发火,却瞥见铜镜。
镜子里,自己已经换了一身漂亮的绿色罗裙,头上配套的翡翠簪子随着转头叮咚作响。
瞬间,满肚子不甘和昨夜纵欲的火气都消了。
她望着他,撇撇嘴,带着点娇蛮抱怨:“别以为这样就能收买我,我还在生气呢。”
嘴上说着,却已自然地伸出手,下巴微扬,摆出一副“本小姐恩准你了”的理所当然模样,颐指气使:“喏,簪子歪了,还有腰带,快点弄好!”
照野替她理好头发,又仔细地系好腰间丝绦。这“服侍”大小姐的差事他做得愈发得心应手。
等他们终于收拾妥当来到前院,雷煜已经等得望眼欲穿。
“我的姑奶奶!你们可算起了,快!上马!立刻!马上!去昭京!”
他飞速窜上马背,回头催促。
褚羽环顾四周:“等等,还有朱姐姐呢。”
“什么?!”
雷煜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去,天塌地陷不过如此。
朱绛恰在这时候出来。
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劲装,柳叶刀悬在腰间,眼下带着淡淡青影。
她平静扫过众人,最终,视线精准钉在马背上僵如木雕的人身上。
雷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他下意识挺直了腰,试图掩饰那因某人“拜访”而留下的不适。
朱绛淡定地移开视线,径直走向褚羽旁边备好的黑马,利落地翻身上鞍。
“走吧。”
一行人终于启程。
官道上尘土飞扬,褚羽被夹在照野和朱绛中间,时不时偷瞄雷前方雷煜策马狂奔的背影。
她心里跟猫抓似的,有无数个问题想问。但雷煜离他们足有十几丈远,故意躲着一样。
想喊雷煜,人跑太快。
问照野,他冷笑。
问朱绛,她说大概练功太猛伤了身。
这一路上,褚羽的脑袋就没停过,各种奇奇怪怪的猜测转来转去。
直到天色向晚,一行人终于抵达沿途一座颇大的城镇,投宿在最好的客栈。
风尘仆仆走进大堂,朱绛径直走到柜台前,把银锭拍在台面。
“两间上房。”
褚羽正揉着发酸的腰,闻言一愣。
四个人,怎么才两间房?
然后,下一秒,就看见朱绛拿了钥匙,拽着雷煜的后衣领,不由分说就往楼上拖。
“等等!你干什么?!光天化日的!”雷煜顿时慌了神,脸涨得通红,活像只被揪住耳朵的兔子,徒劳地掰她的手,“褚羽救我!照兄救我!”
褚羽:“??!”
朱绛充耳不闻,还在楼梯处回头冲褚羽暧昧一笑。那模样,活像话本里强抢民女的山大王。
照野面无表情把褚羽的脸掰过来:“非礼勿视。”
“他们什么时候?!”她扒开他的手,固执地扭头去看。
但照野显然觉得朱绛会把她带坏,连房间都不要隔壁的,拖着她往另一个楼梯走。
一进房间,褚羽就扑到墙边,把耳朵贴上去。
听了半天,却什么动静都没听到。转头看见照野老神在在地打坐,气不打一处来。
“你早知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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