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雪弥漫》
文/严雪芥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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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养老院总算安静下来了。
虞谷秋查完房回到值班室,从柜子里拿出一罐鱼油,拧开,倒出两粒,配着保温杯里的咖啡喝下。
鱼油加咖啡,有点奇怪的搭配,说养生又不尽然。每逢值夜班时虞谷秋必须要咖啡提神,生怕自己不小心打盹儿——以前一名看护在值夜班时眯了十来分钟,导致有老人起夜摔跤后没及时注意,当天夜里去了。
虞谷秋绝不想有这样的意外,一直提醒自己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应对这份工作。
凌晨两点半,值班室的红外感应器亮起,是304号房间。
虞谷秋几乎是飞奔向那儿,柔软的平底鞋踏在瓷砖上没发出什么声响。她打开门,走廊的光从外照进,隐约照清房间里的状况——老人正手扶着卫生间的门,却不进去,就这么茫然地站着。
虞谷秋神色微松,上前扶住老人,轻声细语地问她要上大还是小。老人却力气颇大地攥住她的手腕,口齿不清:“妈正要去给你做饭啊,你今晚想吃什么?”
虞谷秋覆住她拉着自己的手,拍了拍:“妈,我吃过了。你困不困,我们去睡觉好不好?”
“睡觉,好,睡觉……”
老人机械地重复着虞谷秋的话,被她引导着回到床边。
养老院好些老人都有阿尔滋海默,区别是程度不同,有些会乱认人,虞谷秋已经习惯今天叫这个妈明天叫那个爸,必要时还得被他们叫妈或者爸。
凌晨三点,虞谷秋再一次查完房,走廊里亮着昏黄的暗灯,她走到尽头推开窗户。
国庆的天气还未完全转冷,但后半夜的风已经有了冬日风采。
迎着风点开手机,距离零点过去三小时,微信里挤满了一堆订阅号的红点,看上去真热闹,却是没有一条需要她点开的。索然无味地划到底,不如抬头看向月亮。
清晨六点,虞谷秋开始挨个检查房间,准备依次给醒来的老人洗漱。
最先醒来的是林淑秀。她是因为坐轮椅六十来岁就早早来了养老院,脾气却比患阿尔滋海默症的老人都差,经常挑刺,嘴上说不出中听的话,院里的看护都不大愿意和她打交道,除了虞谷秋。
其实她也不大能应付林淑秀的坏脾气,只是对方入院的表格上亲属一栏写着无,每当各种节日,其他老人都有家人来看望,除了林淑秀——看到她落单的时候虞谷秋就于心不忍。
而又在今年体检时,她被确诊肠癌。
林淑秀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噩耗,甚至不愿意去住院,说是住习惯了现在的地方,闻着医院里的消毒水味更没有活头。院方无奈之下尊重她的意愿,靠院里的医生吊着,但状况并没有好转。
虞谷秋力所能及地照顾她,帮林淑秀洗脸刷牙梳头,期间免不了挨一顿挑剔,她一笑置之,直起已经开始酸的腰准备去下一个房间,林淑秀臭着脸拉住她,猛一叫唤。
“小谷!”
“……嗯?”虞谷秋不由立正,不知道又是哪个环节惹她不开心了。
“昨晚我叮嘱食堂帮我早餐做一碗长寿面,你记得帮我去检查检查。”
虞谷秋微愣。
她继续发号施令:“但我今天又不想吃了,你知道我这胃口的,你去吃。”
虞谷秋眉头微微一动,尔后点点头,咕哝说:“您这嘴真挑。”
她背过身去,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睛,汗滴下来了。
清晨八点,外头天已经很亮。
虞谷秋吃完了那碗林淑秀不要的长寿面,交完班,坐上15路公交车。
养老院地处郊区,回家路途遥远,但始发站的好处就是有空座。她惯例坐进最后一排,塞上耳机听播客,头抵着车窗昏昏欲睡。
叮,一条短信忽然跳出界面。
她下班后就将手机从震动调成了响铃,不想错过今天的消息。
「尊敬的会员,祝您生日快乐!凭此短信至专柜购买任意产品立减50元!期待您的光临,拒收请回复R」
虞谷秋回了一句谢谢。
紧接着又跳进来一条消息,是刚才交班的同事。
养老院里同事们的年纪都偏大,这位和她年纪相仿,自然而然就亲近一些。今年对方过生日时,虞谷秋还特地送了生日蛋糕和礼物给她。
「你咖啡粉放哪儿了呀,我没找到」微信上是这样一句。
虞谷秋告诉她位置,按灭了手机。
对方一点不记得今天是她生日,反倒叫虞谷秋松了口气。这样明年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不再为对方庆祝,互相送来送去的循环总是让人心生厌烦。
因为有期待和被期待,总有一环让人落空的,切断才一劳永逸。
清晨九点,虞谷秋回到家,闻着卫生间蹿上来的返味迅速睡着了。
老房子都这样,总是弥漫着一股气味,就像老人身上散发着器官腐朽的体味。两者虞谷秋都已经习惯了。
除此之外,这里还是一楼临街,隔音不好,但却是虞谷秋愿意租下来的原因之一。
休息天的傍晚,她就喜欢站在窗边发呆。听楼上的人练琴,隔壁的人打开电视,窗外散步的人交谈,开车的人引擎轰轰地穿越街道,带起微弱的风吹向自己。
风吹过窗栏边她养得并不算好的绿植,叶子和自己的头发一齐被吹得乱七八糟,她就感觉自己和它一样了。它被栽在盆子里,她也被栽在街边的房子里,人来人往,好似她是一株大家低头就能看见又转开眼神的街边花。
午后两点,虞谷秋醒过来叫了一份外卖。
犹豫片刻,还是叫了一份六块装的草莓小蛋糕,当作自己二十八岁的生日蛋糕。
用完优惠券只要26块8,单价折下来很便宜,口味还棒,吃不完就塞进冰箱。唯一的缺点就是容易令人误解——虞谷秋看着商家因体贴多送的三只勺子陷入苦笑。
她点开app上次看到一半的电影,正准备投送到电视,微信一响,提示了一条群消息。
虞谷秋略显急切地点开来。
【@所有人,大家晚上别放鸽子哦,都能到吧?】
她迅速回了个ok。
晚上六点,虞谷秋前往聚会的餐厅。
她怕地铁的风吹乱定好的发型,选择打车去。毕竟这是高中毕业以来第一次参加同学会,潦草地出现总归不好。
至于为什么隔了十年突然决定去,没特别的理由。前阵子她和老同桌联络上,对方盛情邀请她来,刚好是她生日这一天。虽然这只是一桩巧合,群里没有任何人记得她的生日,正如她也不记得他们的。
哦,有一个人除外。
她只记得那个人的,但不公平的是,那个人并不记得她。
但又公平的是,他应该不记得所有人。正如他不在这个群里,对方早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吧。
不过,总归能听到一些关于他的只言片语。
尽管有些羞于承认,也许她忽然想来这次聚会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过了这么多年,她早已放下那些独角戏,相信自己能云淡风轻地听了。
可若是万一,万一……他有没有可能不经预告地出现……虞谷秋按下车窗,任冷风扑面,禁止自己再设想下去——两秒后风中凌乱地关上车窗,狼狈地梳理被吹乱的头发。
晚上七点,经过堵车,虞谷秋踩点到了火锅店。
包厢里位置没坐满,已经在场的人对虞谷秋的到来略感诧异,有人甚至叫不出她的名字。虞谷秋不甚在意地笑笑,体贴地自报家门,仿佛他们是人生中第一次见面似的。对方回以尴尬一笑,很知情识趣地说她变漂亮太多,这才认不出来。
等人到齐了,虞谷秋开始专心涮火锅,听大家闲聊。
同桌满面春风地表示好事将近,希望到场的诸位到时候赏脸来婚礼。虞谷秋没应声,却被他拍着肩第一个说同桌你可必须得来。
场上的近况聊完,话题开始转向八卦,场面更热火朝天,基本围绕无法到场的同学。
虞谷秋走神地想,之前的那些聚会,她在他们口中会被传成什么样呢?转念又一想,她大概是连被八卦的资格都没有的。
这种资格通常属于惹眼的人物,比如现在他们口中念叨的名字,汤骏年。
正是虞谷秋唯一记住生日的那个人。
年少时每个学校都有这样一位风云人物吧——成绩优异,皮相又好。你看见他,如同走在街头时冷不丁被高楼玻璃反射过来的烈阳刺到眼睛。
不过,虞谷秋是个例外。
彼时她对汤骏年的英俊并没有过分的印象,成绩也是。她不和任何人较劲,只埋首做好自己的事。
她是阳光下打伞的那类人,把自己包在里面,也把那抹射向她的光挡到别处去。
可最后她也同其他女生一样没能幸免。
若要追究在意起汤骏年的原因,却也很肤浅。那是高二运动会前夕,学校突然提倡每个班级都穿上班服列方阵,额外比拼气势奖。班会的时候大家投票表决班服,班主任没插手,交给汤骏年主持大局。
虞谷秋那天吃坏了肚子,举手表决的时候她并不在场,她也不觉得自己有必须在场的必要。折腾半节课,最后虚弱地拖着身体回来,原本想不声不响地从后门溜进,还没走进教室,就听到有人大声嚷嚷。
“票数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就A啊!”
尔后,虞谷秋听到汤骏年的回答。
“还有一个人没有投票。”
她不自觉慢下脚步,心跳却砰一下快起来。
大家不满他浪费时间:“谁啊?现在多一票少一票都没差啊。”
汤骏年仍是那个回答。
“还有一个人没有投票。”
虞谷秋站在靠近后门的窗外,突然有些手足无措,手心也慢慢湿了汗。
她隔窗望向讲台上的人,汤骏年,他感应到她的目光,也侧过头来,看见了她。
那一刻,他身上的光还是折射向了她,但不刺眼,是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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