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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大厦将倾」

小说:

奸佞

作者:

桥觅

分类:

古典言情

岁和八年冬,大雪。

苍叶染霜,雾凇如瀑。

阎涣悠悠转醒之时,崔姣姣已离了寝宫,不知去往何处,只剩阎泱盘坐在床榻边守着。

她这一夜哄着阎涣入睡,自己定然是没有休息好的。

“姣姣呢。”

他迷蒙中睁开眼,抬手去摸索,却只搭上了阎泱坚实的小臂。

阎泱疑惑着开口:

“姣姣?”

他思索一阵,便也猜出了堂兄话中之人,赶忙抱拳回话,道:

“千岁,方才墨竹来过。”

阎涣双眉一拧,气息都沉了下去。他旋即坐起身来,未等开口说些什么,便感到一阵晕眩。看来,昨夜那壶菊花酒当真管用,可惜他不胜酒力,这才昏睡至此刻。

“阿泱。”

身旁那黑衣之人立即弯腰,恭敬道:

“千岁请吩咐。”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处,右眼却莫名一阵跳动,心中也泛起丝丝慌乱。

“孤昨夜在长公主处睡着了,这于礼不合,想必宫中很快便会有碎嘴之人四下传开,这对她的名声不好。”

阎泱听得一阵云里雾里,最终只得回一句:

“那便拔了她们的舌头。”

话毕,他便被一记拳头砸上臂膀,吃痛地传出一阵闷哼。抬眼瞧去,只见端坐着的千岁侯双目斜睨着自己,薄唇轻启,声音却带着一丝宿醉后的嘶哑,道:

“你怎能如此无情。”

阎泱登时嘴巴张得老大,唯恐自己是听错了。

“女子名节最为要紧,既是孤惹她被人非议,孤会负责到底。”

他自言自语般说完这句话,又十分认同自己地点了点头,阎泱立在一旁,若非见堂兄神色清明,真想看清楚,他是否饮酒未醒。

“千岁是说...您要为这个娶公主为妻?”

“可您不是才同属下说过,女子清白不在罗裙之下吗。”

他嘟囔着,眼疾手快地挡住又一记自阎泱处拍来的手掌。

阎泱干笑两声,可很快地,他便沉默下去,转而面上挂着一片忧心。他抬眼看了堂兄数次,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千岁,她是崔仲明的子嗣。”

阎涣并未抬头,只是起身理着自己的衣袖,抚平一道道蜷在她膝上时压出的褶皱。

“孤知晓。”

“她与崔氏父子不同,莫要牵连她。”

可阎泱面上的疑虑丝毫未有消减之意,沉默半晌,他再度张了嘴,用只有他二人能够听清的声音道:

“可...大局未定,天下风雨飘摇,若是她成了您的妻子...”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无需说出后半句,二人都知晓他话中的深意。

阎涣方才面上的期望之色顷刻幻灭,唯余没了光景的麻木。

他险些以为,那些痛苦和绝望都能这么过去了,原来还是不能。今日种种,早在二十年前就注定了,自他踏入官场,抱了复仇之志,他就从未想过会有一人让他如此辗转难眠。

他转身,对上窗柩外的一片雪色。

棉絮一般的雪花盖住院里的一草一木,现出苍茫一片,蒙上了他险些献出的心。

清心殿内,崔宥执着同他手腕般粗细的狼毫笔,于宣纸上挥斥着墨色。他并不抬头去看阶下的崔姣姣,只看着十分惬意地习字。

“皇姐此番功勋卓著,朕都不知该怎样赏你才是。”

崔姣姣蹙眉,不解他又在暗喻些什么不满之意。

墨竹识趣地带着一众宫中婢女退了出去,随着沉重金门相合发出的吱呀声,殿内幽暗几分,更掩盖了崔宥眼底的愠色,唯余二人间剑拔弩张的心绪游走于屋脊。

“皇弟言重了,不知皇弟此言何意?”

崔宥闻言,手中动作一滞,笔尖停在了‘心’字的高处墨点之上。

缺了一点的心,便同他一般,虚伪至极。

“昨夜,皇姐同帝师春宵一度,不可谓不风流啊。”

崔姣姣目色一沉,随即眉心拧在一处,忍着怒意答道:

“昨夜帝师与我饮酒续话,他困倦难当,便在我宫中休息了,我二人并未做出什么逾矩之事。”

她解释着,崔宥却忽而咧嘴一笑:

“皇姐不必紧张,朕不过同皇姐说句玩笑话罢了。帝师与皇姐自然是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发生的。”

听着他还未全然褪去童音的喉咙中流出这么些冒犯的语句,即使崔姣姣已与他对峙多次,可仍旧恍惚一瞬,不敢确信一少年童子竟会有如此阴险莫测之心思。

崔宥笑着,那欢欣之色却不达眼底。他翻转手腕,捏着那一支上好的紫檀狼毫笔,掌心向上,纵使挺直了脊背,却抵不过阎涣震天威势的万分之一。

“皇姐,你对他动心了,是吗?”

崔姣姣双眸轻颤,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而她的无言早被崔宥尽收眼底,自然明了了她这份不可道来的心事。

“皇姐,你忘了父皇是如何被他逼迫至死的吗。”

崔宥忽而换上一副十二分悲恸的神情,龙袍加身的少帝,竟随着口中话语而落下泪来,嘴角抽动着,似乎心中有万千冤屈悲悯。

“你我乃是血肉至亲,纵使并非一母所出,朕也从未有轻视皇姐之意。阎涣逆贼野心昭然,世人皆怕他恨他,他杀了那么多人,手上的鲜血这辈子都洗不干净了。”

“你爱上他,他那一双握剑提枪的手抚上你的脸之时,难道你没有听见死在他刀下的冤魂声声的哀嚎吗!”

他越说越激愤,到最后甚至尾音带颤。他猩红着双眼声嘶力竭,看着,犹如被人剖心取肝那般悲壮与怨恨。

崔姣姣静静看着他的冤屈之色,许久,直到崔宥瞪大的一双眼险些盯死了去,她才叹息一声,却仍压制不住语气里的嘲讽之意,道:

“陛下,这是在唱戏吗?”

“可惜这不是梨园,只有崔瓷一人在此,没有那么多听众。”

一语出,崔宥不可置信地楞在原地,险些握不住那沉重的紫檀笔。他顿了顿,踉跄着上前挪动半步,可重若千斤的书案却挡住了他的前路,将他拦在那高台之上,由不得他退下去。

“皇姐?”

他噙着泪开口试探,似乎仍不死心,想要从崔姣姣的眼神中挖出一丝一毫的怜悯。

“你我是姐弟,你为何也要与我为敌,拥戴那个大逆不道的阎王!”

“啊——!”

他带着稚气的声音响彻房梁,一声怒吼自胸腔喷薄而出,仿佛这并不漫长的十五年人生中全部的恨意,全部在此刻得以如沙尘般卷土而起。

可惜,他所拥有的太微薄,不足以撑起他所希冀的尘暴。

“陛下,我实不知你是真的受人蒙蔽,还是故意与他为难。当年种种,先帝为何而死、皇权党为何一日内数位大臣遭受灭顶之灾,难道你真的不知?”

“先帝的政绩有口皆碑,可他晚年疑心病甚重,他所犯下的罪,亦无法被抹去。功过不可相抵,纵使你极力想替他遮掩辩解,如何拿帝师的报复去粉饰太平,终究是不能的。这世上只要还有一人活着,夏州节度使的死因便终有一日会大白于天下。”

她的声音坚韧有力,一双杏眼神色炯炯,毫不胆怯地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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