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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天贶节

小说:

织心映锦

作者:

若得阿娇

分类:

古典言情

六月六,天贶节,嫁女还家,亲友同堂。

晨光熹微时,苏锦绣才拖着步子归家,倦眸轻揉,面上一派宵衣旰食之态。

昨夜烦绪萦怀,辗转难寐,后来她索性起身,抱着绣绷去了华韵阁做活。孤灯一盏映绣绷,她将那些扰人的思绪都随着彩线,一针一线绣进了锦纹里,指尖忙着,心里的乱麻倒像是被慢慢理顺了。

苏锦绣抵家便倒在榻上,不消片刻已酣然入梦,帐外天光大亮也未察觉。

忽有兰涉湘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带着几分希冀:“巧娘!你可剪了纸?”

她困意如潮,双眸重若千斤,连启唇应答的气力也无。

恍惚间,兰涉湘似已掀帘进来,温软指尖轻捏她颊边软肉,揉得腮帮微微鼓起。

苏锦绣被扰得轻呓一声,声音含混:“什么剪纸?”

“今日是天贶节,要贴扫晴娘驱潮气呀!”兰涉湘的声音凑得近了些,她只慵懒抬手挥了挥,声息埋入枕函,含糊应道:“你去弄吧,我再睡会儿……”

言罢,便又沉沉坠入梦乡。

酣眠正浓,竟不知日晷西倾,门外隐约传来箸碗相击之声,间杂着人语喧哗,似是众人围坐备膳,她却只恍惚入耳片刻,便又坠入黑甜梦乡中。

忽然,榻侧微沉,似有人坐下。

下一瞬,一双温煦的手轻拢她颊边鬓发,将散乱青丝顺至耳后,指腹擦过耳廓时,带起一丝微痒。

她迷迷糊糊哼了一声,隐约听见一句低沉的“还不醒?”,只当是兰涉湘来唤自己,便揉着惺忪睡眼,软声撒娇,哼哼唧唧地伸手环住来人腰腹,嘟囔道:“还是困嘛……”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清晰的低笑,那声音低沉磁性,绝不是兰涉湘。

苏锦绣心头一凛,困意瞬间散去,手下摸了摸,触感也愈发清晰。

惊惶顿时如潮水漫过心湖。

怀中腰杆挺拔,肌理紧实如铸,还萦绕着一缕似雪后寒梅般清冽的熟悉气息。未及抬首,已辨出此人是闻时钦。

可方才偎人撒娇、软语呢喃的模样已无法收回。

苏锦绣僵着,只能敛声屏息,假作酣睡未醒,连睫羽都不敢轻颤半分,只盼这窘境能悄然而过。

闻时钦低头瞧着她假寐的模样,眼底漾开细碎笑意,却不点破这小伎俩。

方才那几句软语莺啼,入耳如仙音绕梁,听得他心尖发痒。

原想再逗趣两句,指尖触到她温软脸颊时,又觉不妥,便压下顽心,换了平日里的温声问:“这几日我不在,阿姐可曾按时用膳?”

说罢,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脸颊轮廓,似在丈量前些时日好不容易养出的那点莹润,是否又消褪了去。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苏锦绣抿紧唇瓣,忍着他略带薄茧的手指触过的痒,连呼吸都匀得极轻,只作未闻,依旧假寐。

闻时钦却不肯罢休,声音又近了几分,带着几分探究:“怎的这般困倦?这几日都在忙些什么?”

她闻此言,反而猛地裹了被子,利落翻身滚到床榻里边,蜷成一团,只留给闻时钦一道冷硬的背影。

这卷铺盖滚人的动作又快又急,闻时钦一时竟未反应过来,指尖还停在方才触碰她脸颊的半空,眸中满是猝不及防的怔忪。

是扰了她酣眠惹起起床气?还是因他这几日睽违未归而含嗔?

闻时钦一时揣度不透,只知此刻该温言哄劝。

他长臂一伸,便将那裹在厚棉被中蜷如蚕蛹的苏锦绣捞入怀中。苏锦绣甫一挣扎,他臂弯便收得更紧,在她耳畔低声道:“阿姐先莫闹,外头众人还候着你我呢。”

苏锦绣顿住挣动,闷闷问了句:“众人?”

“是呢,今日天贶节,亲友齐聚,阖家共膳。”闻时钦轻轻拍了拍她裹着棉被的背,“绣巷友人,连着谢鸿影,都在外头等着阿姐醒呢。”

苏锦绣这才恍然,怪不得方才半梦半醒间,听得门外一片喧欢。

可这恍然转瞬被酸涩取代。

所以他是为着与旁人聚餐才归来,若没有这节日,他是不是便要久滞不归?

方才稍褪的郁气又悄然翻涌,她索性闭紧唇,再不肯与闻时钦说一句话。

闻时钦眼底浮起几分茫然,先前他于书中见“女人心,海底针”之语,未曾深解。可此刻怀中人儿紧抿唇瓣,任他百般轻声探问皆缄默不语,他冥思苦想,竟辨不出自己是哪处失仪、哪句话触了她的恼,才悟得古人此喻诚不我欺,只剩满心的无奈。

犹豫静默片刻,他索性俯身将她连人带被单臂抱起。

苏锦绣只觉身子骤然一轻,失重感袭来,当即惊声道:“你干嘛?”

闻时钦让她坐在自己臂弯,淡淡道:“阿姐不肯言语,莫不是还想睡?既如此,我便连着棉被抱你出去,待会你就在我怀里歇着,既不耽了众人欢聚,也不扰了你安睡,岂不是两全?”

这是什么道理?若真被他抱出去,众人围坐用膳时,自己竟要窝在他怀中酣睡,别说进食,届时定要成了满座人的下酒谈资,议论笑柄了!

苏锦绣一时气结,扬声唤了句:“闻时钦!”

可尾音里带着几分未散的困意,又掺着丝慌促,半点威慑力也无。

闻时钦却动了真格,抱着她稳步朝门外去,指尖已触到了门扉,还对外面朗声喊了句来唬她:“来了!”

苏锦绣一颗心陡然悬到嗓子眼,忙急声道:“我去梳洗!先放我下来梳洗!”

“早这样不就好了?”闻时钦这才轻笑着作罢。

苏锦绣顿感此人揣着满肚子玲珑心思,那些看似妥帖的应对里,藏着不少小狡黠,从前不过是在她面前装得乖顺温驯,将算计都掩了去。

可这般认知清晰起来时,已然太迟。

苏锦绣梳洗既毕,款步跨出内室。浅桃夭色罗绮裙裾裹着纤柔的身姿,裙角绣着几片半绽桃瓣,粉得鲜活欲滴,宛若枝头新折、尚凝朝露。

闻时钦已在院中桌旁坐定,恰在此时转头,只见她发间碎发沾着未散的水汽,颊边净白里晕着薄粉,宛若月下初绽的桃仙,竟蓦地一怔。

而后他喉间微滚,不过转瞬便敛去失神,仿佛早已知晓她梳洗后必是这般绝色。

苏锦绣缓步入院,夏夜晚风携着草木的清馥拂过衣袂,捎来几分沁凉。

院心圆桌旁,易如栩、谢鸿影已围坐谈笑,兰涉湘正伸指逗弄悬着的灯串,唯有闻时钦身侧空着一方席位,显是特意为她留的。

“巧娘来了!”谢鸿影最先扬声相唤,“快坐此处,新剥的荔枝还冰在冰鉴里,正鲜甜呢!”

易如栩亦抬眸笑望,眼底盛着温润笑意:“观你气色,倒似补了场酣眠,精神爽利多了。”

苏锦绣边笑着应他们边落座,指尖触到椅面的微凉,满院蝉鸣便入耳来。

这时兰涉湘转头打趣:“还是时钦有法子,方才我去唤了你好几回,你都睡得沉,怎么叫也不醒。”

苏锦绣闻言,脑中顿时闪过闻时钦那连人带被抱出去的荒唐念头,面上掠过一丝赧然,随即强作镇定,轻声应道:“昨夜熬了通宵,实在困倦得很。”

闻时钦则勾起唇角,执起案上青瓷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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