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锒铛入狱这件事,韩景妍可以说毫不意外。
以前她玩儿过一款自由度很高的像素风小游戏,她放任自己捏的女小人儿自在地探索世界,第二天打开游戏,小人儿就已经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把自己作到“铁窗泪”。
因而打开游戏界面的一瞬间,她看见的就是一个穿着监狱特供条纹衫的Q版小人儿,抓着栏杆看着她,泪汪汪的眼睛好像两个煎蛋。
现在她自己也悲提铁窗泪。
虽然内心咆哮着“是谁在害朕”,但她面上在最初的慌乱之后已平静下来。
首先她得明晰她自己现在所处的情况。
虽说是大理寺带人围了太医院,但因为案件涉及宫里,死者都是在宫廷里被害,因而宫中接管了这个案子,将韩景妍暂时要求在囚禁在一处冷僻的宫殿里。
也是到了这儿,韩景妍才知道,原来富丽堂皇的皇宫里,也会有这种狭小至极的房子。
大理寺人特意强调查当值的人,无非就是因为在这些时候,他们更有可能被宫中找去为皇亲妃嫔们看病。按照记档,她、张九和平时她不太熟的韦御医、李御医四个人都具有作案时间。
第二,就是从她被抓进来的原因入手。
虽说她的刀和受害者的伤口可以对上,但她原先的刀具是在豫州用坏了的,最近才拿到,这样新的刀用于杀人之后,几乎不可避免的会变钝,那就不可能再那样完好的对上了,即使不说这个,也无法保证刀具如此崭新,毕竟留下的许多痕迹是水洗不掉的,虽然胤朝显然没有鲁米诺试剂……
当然,这一点论据她还不知道要不要说,毕竟说到新打的刀具,那就不免要牵扯出那个铁匠铺子,会否影响太子之后的谋划呢?希望太子那边捞人给力一点,毕竟她还不是那种忠心到可以放弃自己利益乃至生命的人,必要时她可顾不得那么多了。
还有许多可以入手的地方,比如他们这一行人刚从豫州回来,为何她就要犯案,岂不太惹眼?比如动机,她和那两个太监素不相识,又为何要对别人出手?比如时间,虽然她和那三位御医有作案的可能,但从宫殿到案发地也有不远的距离,实际上能不能够准时到达还两说呢……
可以辩驳的点太多。
但这里不是现代,在没有人道主义思想的胤朝,审讯方会不会给她来一套物理的“大记忆恢复术”还未可知。
真到那时候,她就只有百口莫辩了。
这样想着的韩景妍并没有意识到,其实,现在将她关在这里,本身就已经是审讯的一部分。
这是种极好用的审讯技巧,不需要说什么,只需要将有嫌疑者单独隔离在一个幽闭的地方,什么也不说,人自身的恐惧就可以让她脑补过度,心理防线弱一些的当场会崩溃,将自己想说的和盘托出。
想完了自己可以辩驳的点,接下来,就该想想是谁在诬陷她了。
…………
醉烟楼是京城一处极富盛名的酒楼,平日里丝竹迎人,舞袖飘飘,肴馔也是一等一的口味。
张九和苏沂都是这里的常客,这倒是不负二人向来的“吃喝玩乐、狐朋狗友”之名。
桌子上的菜肴渐渐少下去。
张九也在几杯酒后,聊起最近宫中出的那两件敏感。
“宫中出了这样的事,不能不审慎,”苏沂道,“只是大理寺这样浩浩荡荡,贸然便抓人,若是照错了真凶,岂不打草惊蛇?”
“你是说你觉得韩景妍不是凶手?”
苏沂挑眉:“难道你觉得她是?”
张九也不说他的态度,自己斟了一杯酒道:“我说不清楚,说到底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岂能靠我对她的印象去判断她是好是坏、是否是这场案子的凶手?那还要刑部和大理寺做什么呢?”
“我也不是下判断,”苏沂凝神道,“我只是觉得她不太像是杀人的人。”
“为什么呢?”
他没记错的话,这个人前几天在回来的马车上,不是还说着什么她绝对居心不良、心机颇深之类的?
“既然居心不良,心思颇深,那杀人一定是会用在刀刃上,为什么要杀两个无关紧要的人呢?”
张九指正他的话,说无关紧要的小太监只有第一个人,第二位可是某某人物云云,也算得上小有地位。
“再说,如果她杀前两个人只是为了练手,也未可知呀。”
“练手?那就更不对了,岂不是打草惊蛇?”
张九不说话了。
“而且,”苏沂继续道,“业有专攻,我虽怀疑她心计深沉,但这样的人,反而她背后的人派她来,必不是为了杀人而已。
“况且,她那个样子,像是能杀人的样吗?”
想着初见时她在王府大喇喇、还自己浑然不觉的样子,想着后来请平安脉时她无数次冒傻气的样子,还有在豫州时,众人眼中倒映出的她真诚的样子,还有在那个有着祆教神像的神龛洞里,她单纯又抱有警惕的样子……
总之,似有千百张面孔的她,没有哪一张和心狠手辣沾边的。
苏沂说起那些共同的往事,正提醒了张九。
他叹了口气:“你忘了?她杀过一个人的。”
苏沂正了颜色,眉目间闪过一丝凝重。
因为张九的话也让他想起什么。
他和张九想到了同一件往事。
所不同的只是,他想明白了真正的凶手是谁。
…………
苏沂现在所想到的人,和韩景妍所想到的是一样的。
并且这个人此刻就站在韩景妍的面前。
大理寺和宫中都不急着审,不知道是在等什么,也许是在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彻底击溃她的心理防线。
对于这样的犯人,日常除了供应他们的食水之外,还需要保障他们的就医,防止他们莫名其妙死在牢里。
因而牢里或者临时监禁的宫室里,每日有一位太医来探视。
按理说男女有别,一般是派医女来看顾女犯,但本应过来的王苓医女不知因何缘故,申请推脱掉了这门差事,是另一人顶上。
“阎立。”
韩景妍平静中带着一丝愤恨地说出这个名字。
说实在的,比起愤恨,平静的成分要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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