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茫茫黑暗,跨过高大的门楼,戚琼将目光射向供奉在圣殿中的莲心。
莲叶薄如蝉翼,半透无瑕,簇着中间粉嫩蠕动的红肉。
哒哒哒。
不知过去多久,身后长廊响起一串脚步声,一道轮廓渐从黑暗中现身。慕怀朝依旧穿着大红喜袍,停在交错的阴影中。
仰望圣殿璀璨的穹顶,戚琼忽而问:“你说,我们两个恶欲最重的人,究竟谁才能触碰代表圣洁的莲心?”
“去摘取莲叶吧。”那声音道。
戚琼猝然扭头,长发凌乱地搭在肩后,她格格地笑出声,直笑得肩膀抖动弯了腰,忽而又停下盯着对面,问他:“把命让给我,很伟大是不是?”
她疾步走到慕怀朝面前,攥紧他的衣领将人往下一拉,几乎与他鼻尖对鼻尖。一明一暗中,她对上那双琉璃色的瞳仁,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现在可以说了吗?”语调骤然软下来,她整个人泄了气力,颓然后退半步,“而今你的体内是不是只剩一魂?”
光影打在慕怀朝面上,他阖眼,揽住她的腰让她整个人倒在他身上,戚琼将脸埋入他肩头,盯着看不到头的漆黑通道,音调竭力平缓:“一年之内,你会遭受反噬死去,所以必须尽快把魂魄全部渡给我。因为我要进入小界,需要更多力量,所以你渡魂更频繁了,这同时意味着你会更早离开,所以你不想说。慕怀朝,你凭什么替我谋划未来,凭什么瞒着我。”
按在后脑的手一紧,那声音问:“在你心里,爱与恨究竟哪个更重?”
戚琼猝然扭头,指着供奉台道:“还没有结束,我们还有它。”
“若你不同意……”她声音一沉,“那我就通过莲叶去别的世界,只要你我再不相见,也许都能活。我不要你的眼睛,只要你安然在仙洲活着。”
抱着她的人一顿,又将她紧紧箍在双臂中,他问:“若我不愿让你走呢?”
戚琼猛地撕开他的衣领,从心脏的位置开始,伤痕几乎要蔓延到脖颈,一切在她眼底一览无余。拽住慕怀朝的手腕,她定定地道:“那就说话,说什么都可以。说服我留下,说服我愿意遵循你的想法,说服我接受这可笑的二者选其一!否则,就按我们从前的约定,听我的。”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究竟如何将你换回来的?戚琼,你本已重生过一次,所以即便我用尽所有复活之法,仍无法将魂魄从体内剥离。后来,我算是与天道做了一个交易,天道永远会留给气运者一线生机。每次濒临飞升,我用自己的法力换取逸散在外海中的灵气重新汇聚在穹顶,以此交换,你得以再次获得重生。当你归来时会携着万千灵气,而我会立刻被反噬之火烧尽。我没想到自己没有立刻死去,反而偷来一年。”
所以重生后他们第一次见面,本该是诀别。
戚琼听罢,刚一扭头便立时被紧紧扣住,慕怀朝又道:“可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就此死去,身为天灵根,我们的寿命注定漫长,漫长到你会记不清我的样子。我害怕你会遇到另一个很好的人,心里终究会住进别人。我花上百年时间在天机府布下一套阵法,这就是那一线生机。在将死未死之际,或许能留有一缕残魂,不至完全消散于世间。那样,我还有机会吸取阵中灵芝的魂魄重新凝聚,有朝一日能重返仙洲。”
哪怕不人不鬼。
“我希望你千年万年等着我,永远不要离开天机府,永远在阵法中陪着我。就算我真的无法回来,你也不要忘记我,不要与别的男子亲近。可是,我是导致你死去的祸首之一,你心中对我一定是有怨的。”
慕怀朝满身疲惫,他的爱还是自私的,给她这样大的压力,要她残忍地做出选择。便是天上地下,为人为鬼,她的心也永远只能给一个人。戚琼愣愣地看着面前目光碎裂,几乎在崩溃边缘的男人。
恨?
也许是有恨的。
恨他坚持打破禁忌之门,以至于她遭反噬死于生父之手;恨他违背诺言,从头到尾瞒着她,让她不得不满怀愧疚;更恨慕怀朝又一次夺走她的心,让她再无法理智思考,再也不能全无顾忌眼看他生命流逝走向死亡。
最恨,她的确忘不掉他了。
当真想过如同话本子里的痴情女,准备一辈子守着他的坟,苦苦等待那一线生机。甚至不知道,她最后能不能得偿所愿,会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她恨这样不知所措,不能掌控心神的自己。
可是,最后答应见慕怀朝的人,是她。
她不恨他。
戚琼一口牙几乎要咬碎了,好一个“愿与你朝朝暮暮,此生白头”,五分也好,十分也罢,她绝不会就此停下,被动接受这一切!
“少自作多情了。你一点也不好!一点儿也不!”
眸光猝然转向莲心,她神色冷冽,还未有动作,一缕黑影竟从脚下影子中分裂出来,缓缓贴在供台上,浊跷腿坐在上面,笑吟吟道:“抱歉,打搅你们互诉衷肠了。小戚琼,谢谢你带我进来。”
慕怀朝震出鬼宿对准她,戚琼眸光狠戾,手中亦蓄积灵光。
霎时,鬼宿被一推翻飞过去,又有戚琼在后封死退路。浊却不急,屹然不动地受了,两道灵息旋入体内,她漆黑的鬼影立时膨胀,猛地借力将一记手刃削在供台上。她身体狂扭,化为千万点墨色,墨迹溅落在白玉砖上又化成诡异的红,竟将地砖腐蚀成了碎渣。
二人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自毁式攻击震了一震,慕怀朝收回鬼宿,挺刀一看,刀背也变得黑漆漆的。眼看浊一张脸重新出现在地面上,扭曲拉扯的不成样子,戚琼拔步疾奔,一记灵波横扫而过,必要卷回一片莲叶。
轰!
墨雨暴起,二人往下一陷,圣殿竟在塌陷。
再看漆黑的通道中,竟旋来一股狂火,就是那不熄的无颜火焰。穹顶率先坠落,二人共撑起一处小结界,伴着圣殿坠落。
烈火在空中四散,戚琼伏在半裂的圆柱上,眼尖地看到了浮在对面的莲心。她微瞥一眼在旁苦撑,试图让二人浮起的慕怀朝,探手以灵丝去勾莲心。
双目之中只余那抹纯色。
未料灵丝穿过莲心,毫无反应。她双拳紧握,竟脚下一蹬,不顾一切地跃过去抓住了莲叶。
柔软冰润的整朵莲心被捧在手中,竟没有射出神光拒绝她的触碰。单臂将其护在心口,腕子上的异感才渐渐传来。
她仰头瞧一眼慕怀朝,扯了扯灵带,便被他一举拉上去拥入怀中。二人一起仰躺在圆柱上,莲心被她护在中间。速度虽慢,圆柱却还在坠落。
她满面是汗,又爬起身,准备在坠落到底时试着跃回断崖。
这一看才发现,浊黏腻的躯体竟附着在圆柱底部。戚琼秀眉一凝,竟在那团黑影中看出一张脸的轮廓。
浊最后朝她笑了笑,笑容又忽然一顿,圆柱瞬间凿入崖底岩浆。九阶大妖顷刻化作黑色的浪潮,白光乍现,猩红的世界失去全部色彩。
眼底再度清明时,竟已从小界出来,脚下正是数位维持兽眼的大修士。不动声色将莲心收入藏宝袋,她与慕怀朝并肩面向脚下众人。
然而在场哪一位不是人精,莲心的气息根本不可能被掩盖。即便只感受到一丝,也能让人趋之若鹜,更何况是整整一朵。
此事,注定瞒不住。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氛围一时间变得微妙起来。
天机府众人还算沉得住气,已有人主动当了这个出头鸟,那位风姿妖冶的温夫人仿佛看热闹不嫌事大,从轿帘中探出一只手,娇笑出声:“不愧是天机府,竟连最珍奇的莲心都能捧回,先恭喜汪掌门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射向汪瑜,却又再次聚焦在戚琼腰间藏宝袋上。汪瑜依旧面若冰霜。丝毫不惧旁人目光,只对二人道:“过来。”
戚琼看着侧前方慕怀朝的背影,暗忖浊必定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想要肉身只是幌子,数次相帮让她带其进入圣殿,甚至不惜舍弃妖力与性命也要毁掉莲心,难道是为让她犯众怒成为众矢之的?不料她却将其完好无损地带了出来,浊最后又是什么意思呢,似乎是帮了他们。
代表圣洁的莲心,此刻却被两个恶欲最盛的人拥有。
最后一批修士也被传送出来,兽眼彻底闭合。
独孤氏的二长老等不及,现在莲心被人整朵拿去,天机府得了泼天富贵。再过百年,只怕整个仙洲无人能与之抗衡。独占整朵莲心,绝了别人的后路。
温夫人本想再发话,却被身旁的梁萱轻扯手腕,这才闭了嘴。那位大祭司始终未置一词,满面含光,显是不准备插手。
无视周遭窃窃私语,汪瑜道:“我会在天机府举办一场盛会,广开炼器炉,邀各宗道友前来。莲心珍贵,其中蕴含的奇异之处非天机府一宗能参透,还望诸位前辈也能来,或许……倾全仙洲之力,能再培育出一朵。”
气氛稍有缓和,作为本届筹办仪式的宗门之主,公良栩也适时开口:“能将莲心从小界取出,亦是仙洲的荣光,它的价值远比在灵光小界中更盛。”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若能借此与天机府交好,换得一片莲叶回去,或许真有机会再培育出一朵。比起九死一生进入圣殿,损耗门下金丹弟子,何乐不为呢?
有人狂喜,亦有人不愉。
天机府已有三位化神,背后还有一位合体期的太上长老,加以莲心,仙洲稳定千年的格局还不知会如何。
藏宝袋忽然灵光大现,莲心竟自己从其中飞出,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它倏然化作灵光遁入戚琼眉心。戚琼一怔,只觉识海翻江倒涌,一呼一吸间都有灵气外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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