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宁静的夜晚。文戒坐在镜池的瀑布上那个亭子里打坐。他闭上眼睛,总是胡思乱想,睁开眼睛,看见那十多年没有变化的池水,仍然在胡思乱想。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二年,以后还会继续在这里生活。他不能去往别处,不能有游山玩水的欲望,只有这池水似乎能够将他的遗憾和烦恼带到很远的地方去,代替他去向往自由。
这是不是师父舍不得此处的缘由?
水西他究竟为什么要把这里填掉?他只知道水西是为惠子逢家工作的人,尽管水西年纪轻轻,十多年以前也是年纪轻轻,但他是个厉害人物。或许除了陪伴、保护惠子逢之外,他还有着另外的工作。
那晚,他的身体缓慢下沉,一点点窒息的感觉深深刻在脑海之中。人在将死之时,记忆会无比的清晰深刻。所以他看见了。
那时候水西确实站在岸上……他觉得是水面上,水西说服他是在岸上。他觉得水西在等着他和另外两个人死掉,水西辩解说是因为看不懂他们全都到水里去是在做什么,所以等的久了一些。他没有办法证明水西的话是真是假,就算是假的,他也得信。
这时的水西比他更虚弱。文戒起了爱护的心,不忍质疑。他又问了,“水下那些黄金珠宝是你放的吗?”
“是我的家当,怎么了?”水西不怕被审问,表情欠揍也不怕被揍,“你该好好看守这座庙里的所有东西,怎么让人在你眼皮子底下偷东西呢?”
“你难道不是想着有人在镜池挖出宝贝来,消息传开,那里肯定会被破坏,查封之类的吗?你想把镜池给填了,结果就突然冒出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在促成你的目标实现。”
不知道是不是水西厌烦了,还是说中了他的心思。文戒现在想起来那时水西的反应,还是会一阵恶寒。水西静默了一会儿,抬头微微笑着,叫他过去,等他靠近了,那只没有力气的手拽了他的衣襟,慢慢用力,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他,说,“再对我不敬,你这颗心脏也捐出去好了。”
水西是很会戳人痛处的。他就喜欢惹怒一个人,然后看着对方奋起反击,背水一战,最终水西毫发无损,只是看了一场笑话,而先愤怒的人会亲手送葬了自己的一切。
山有扶苏,平常开着店门,也不会有客人进来。这段时间水西身体不适,明严便叫他关了店门,好好休养。这天傍晚,她过来看望水西,一推门,看见他正在擦柜台。
修长的身体上套着印了粉色花朵和猫咪的围裙。他一身黑色修身的休闲衣物,两只洁白纤细而不失力量感的小臂格外性感。他脚上穿了黄色的海绵宝宝的拖鞋,白色袜子,看起来有点可爱。
明严慌张的转移目光,好像面前这人没有穿衣服似的。想到这点又僵硬的扭过头来,尽力直视他。
“你好得差不多了?”
“嗯,是的。”水西去倒了温热的茶来,像以前一样。“明天开店吗?”
“算啦算啦,再歇几天吧。”明严上了矮榻,踢掉高跟鞋,靠在身后的软枕上。她一向不在乎在水西面前的形象。大概是一开始就把他当自己家的仆人了。“我看你好像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对了,你没有想要去看望的朋友之类的吗?出趟远门怎么样?”
明严知道他没有亲人,朋友总该有的吧?除了惠子逢之外。
“老板是想支开我?”水西伸长了手去擦柱子,听到明严那话反问道。
“你每天都在这儿,我怕你憋坏了。”明严心虚的喝了一口茶。
抹布掉进盛满水的盆,发出刺耳的声音,水花四溅。明严的注意力集中到水西脸上。他慢悠悠在围裙上擦干净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接听电话。
“他……很好。”
“要我回去一趟吗?”
“是,我知道。慧叔叔,我知道了。”
水西挂掉电话,从水里捡起抹布,拧干,抬头问明严,“不好意思老板,你刚刚说什么?我忘了。”
明严这时没心情开玩笑了。看着水西卑躬屈膝的样子,不管是对慧家,还是对她,为了生存,一个年轻英俊的年轻人,读着名牌学校,还要心甘情愿收起自己的精神所需,为毫不相干的人作牛马。
“水西,我再请个人帮你做卫生吧,你只需要负责管理好这家店就行了。帮你找个女孩子一起工作怎么样?”
水西又摸出了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明严以为他又要借此逃避,正犯着郁闷咬着杯子,脑袋一前一后的晃着,看着天花板上的复杂而漂亮的画逐渐沉浸其中,听见水西对她说话,竟然惊了一跳,半坐起来,才听清楚水西是在说,“我一个人自在,也应付的过来,要是多一个人在,我觉得会不开心。”
说完这话,他就把手机放在耳边,站姿恭敬,凝神等了许久,电话那头的人才接了电话,只听水西这边说,“你在哪里?”
“是老师找我,说你都没有去办公室,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没有结束的话,手机就被水西拿下来了。他看着变黑的屏幕静立几秒后,对明严说,“老板,子逢有事,我去找他一趟,要不我先送你回家吧?”
“他怎么了?”明严回忆起来,在画展上最后分别之时,惠子逢魂不守舍,她以为那是艺术家们欣赏完杰作之后的沉思。
“我也不知道。最近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怎么出门,所以不太清楚。没有照顾好他,惠先生要我回去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在老板这里工作了。”
其实你留在我这里也是可以的。明严想这么说来着,但是想到这样的话会不会让他没有面子,所以忍住了,从桌上拿起手提包,穿了鞋子,一扬手,“走吧,我送你。这么晚了,你要怎么去?”
水西受宠若惊,呆了呆,慌乱的擦干净手,脱掉围裙,找了双外出的鞋套上就要跟着走。明严连声咂嘴,皱眉摇头,“你好歹穿件衣服啊?不是,穿件外套吧?”
“外面冷吗?”问了一句,水西却没耽搁听话去楼上拿衣服。他一步跨过三层台阶,在狭长的楼梯上发出“噔噔噔”的声音,惹的明严发笑。她想起小时候,和兄弟姐妹们在姥姥家的花园里玩耍,鸭子在木地板上跑,发出“啪啪啪”的声音,她跟着学。一群小孩儿嘻嘻哈哈。后来总听姥姥说,听见鸭子“piapiapia”的跑,我就想起你们来,幸福得不得了……
楼上“嗵”的一声,什么东西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在明严头顶扩散开来。像是又柔软又很重的东西。她想不出来会是什么,便冲楼上的水西喊,“是什么倒了?”
水西从楼梯拐角处露出脑袋,“不小心撞到墙了,没事儿!”
他带了一件黑色的薄风衣下来,穿在身上更显的他的身材消瘦。
“走吧!”水西兴致勃勃,“待会儿老板还会回来吗?要是回来的话,老板今晚要住在这边吗?”
水西打开门,请明严先走。哪知门口一辆汽车正开着远光灯,差点亮瞎水西的眼。他抢先一步跨出门外,挡在明严身前,把人挡个严严实实。水西眯着眼睛逐渐看清站在光后面的人,是一个西装革履的油头粉面的男人。
“严严!”明严从水西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来,轻轻推了一下水西,叫他让路。那男人第一时间捕捉到了明严的位置,一边冲她打招呼,一边朝两人走来。
男人显得过于兴奋了,“你这儿可真难走!我找了好久才绕到这里来,你干嘛要找这么个地方开店?你这里是做什么的?能请我进去看看吗?哎呀,还是改天吧,我们今天约好了要去看《莫扎特》的,你不会是忘了吧?”
“没忘没忘,可是我……”明严回头瞅了瞅水西,犹豫着,最后把车钥匙递给水西,“要不你开我的车去?”
“这是谁?”男人再三瞧着水西很不顺眼,嫌弃明晃晃写在脸上,“哦!你的员工是吗?幸会幸会。”说着把明严拉到一边,继续絮叨,“我跟你说,不要对员工太好,他们那些人容易蹬鼻子上脸,今天要这个明天就要那个。特别是这样的学生,心高气傲的很。”
“你别说了。”明严掐了男人一把,男人被逗笑,也去掐被困在怀里的明严。两人格外亲密,在寂静的夜里,总是不合时宜的。
车前那两盏大灯忽然爆裂开来,明严吓得尖叫一声,缩起了身子。那男人也缩着脑袋,护住了明严的肩膀以上部位。明严很快就反应过来,从男人的庇护之下钻出来看到那车的灯罩玻璃全部碎裂,不符合常理,无意之中看了水西一眼,发现他面上毫无波澜,好似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怎么回事?”男人问。“怎么回事?我今天刚做完检修!是不是有人要害我?完蛋了,明严,送我回家,你送我回家。”
夹着嗓子在那颤什么?真够恶心的。几十岁的臭男人向一个漂亮女生撒娇!水西没眼看,深深呼了一口气,挽起袖子,打算去开车。
“老板,我来送您这位朋友回家吧,现在已经不早了,女孩子去不安全。”
那男人把钥匙从水西手里粗鲁的一夺,不管是否弄伤了别人的手。
“明严,你找的这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叫他快走,我多看一眼就要吐血了。”男人扭身扶在明严的车上,一手叉腰,大喘粗气。
“水西,你先回去,啊?早点下班休息。”明严把水西往门口推了一把,急急忙忙去哄那男人。
水西看着他们两个人坐在车里,明严伸了手拍那男人的肩膀,笑得温婉,可看出她发自内心的快乐。
一只鸟儿飞过,专门在那男人的车上方停留片刻,释放了一通排泄物继续飞走。
水西面无表情,车内的男人极其败坏,要冲下车来,被明严拦了。待他们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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