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捻着佛珠低声诵念,谢氏坐立不安,频频望向产房紧闭的门扉。顾清妧姐妹们皆被拦在外间,只能听着里面断续的声响。
长夜漫漫,炭盆里的火光明明灭灭。
东方天际终于透出鱼肚白,在众人心力交瘁之际,一声嘹亮的啼哭,如同破晓的号角传出。
稳婆满脸喜气地出来,激动道:“恭喜老夫人,恭喜夫人,生了,是位小公子。母子均安。”
老夫人长舒一口气,连道数声“祖宗保佑”。
顾清妧随着众人轻步踏入内室。
顾明澈动作笨拙却轻柔地将襁褓递到她面前,声音带着初为人父的激动:“妹妹,瞧瞧你小侄儿。”
顾清妧屏住呼吸,微微倾身。襁褓中的婴儿那么小,皮肤红皱,像只刚褪壳的雏鸟,眼睛紧紧闭着,小嘴嚅动了几下。
她伸出手指,碰了碰那蜷缩的小手。一种奇异的触感传来,带着蓬勃的生命力。
看着这初临尘世的小生命,顾清妧心中感叹生命的诞生如此艰辛,却又如此神奇,仿佛在凛冽寒冬里,骤然窥见了一线纯粹又蓬勃的微光。
几日后,顾清妧坐在临窗的绣墩上,柔和地望着乳母怀中熟睡的小侄儿。婴儿粉嫩的脸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睡颜恬静。
孟氏半倚在锦榻上,唇角含笑,轻声打趣:“妹妹瞧得这般入神,想什么心事呢?”
她闻声回神,轻轻摇头:“无事,只是瞧着这小家伙,觉得生命奇妙罢了。”
孟氏笑意更深,语调带着过来人的了然:“莫不是……想河西那位了?”她见顾清妧睫羽微垂,默认的姿态,便宽慰道,“北地风雪阻道,驿路难行也是常事。许是书信耽搁在途中了。”
顾清妧低低“嗯”了一声。
又坐了片刻,她起身告辞。回去路上,行至抄手游廊转角,却险些与步履匆匆的沈氏撞个满怀。
沈氏看向她,脚步略顿,急促道:“是七丫头啊!你沈漾舅舅奉旨出征,我这赶着给他收拾些御寒的衣物细软送去。”
话音未落,人已如一阵风般掠过顾清妧身侧,疾步而去,只留下一个仓促的背影。
沈漾舅舅出征?她眉心微蹙。
仅仅过了半日,消息便传遍顾府上下。
西北烽火燃起,北狄王子亲率精锐铁骑,趁隆冬大雪封山之机,悍然突袭河西边境,因连日暴雪阻隔,军情急报竟被耽搁数日。
河西军虽浴血死守,然粮草告急,情势岌岌可危。
朝廷震动,急令兵部调遣。
顾廷文临危受命,担任粮草押运官。沈氏胞弟、骁骑将军沈漾,则率一万精兵,火速驰援。旨意如山,刻不容缓,大军即日开拔。
“西北……打起来了?!”
顾清妧立于廊下,听着府中传来的惊惶议论,望着灰沉沉压向大地的铅云,萧珩那一月未至的音讯,风雪阻隔的不止是书信。
寒风吹过京都的青砖碧瓦,席卷到这片被血与火反复蹂躏的土地。
残阳如血,浸染着断折的戈矛、碎裂的盾牌,以及无数僵卧的、残缺的躯体。尸骸枕藉,血洼在低温下凝结成冰。
萧珩背靠着一堵被火燎得半塌的土墙,急促地喘息着。他身上玄甲溅满了干涸发黑的血迹,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脸上沾着烟灰与血污,唯有一双眸子,在疲累之下,依旧亮着寒光,死死盯着远处北狄人营寨升腾的余烟。
方才他亲率死士小队,突入敌寨,焚其粮草,斩其头领,此刻正是短暂喘息之机。
一个同样满身血污的汉子紧挨着他坐着,粗重地咳嗽着。他叫王铁柱,是方才突袭中浴血奋战的河西老兵。
“少…少将军…”王铁柱的气息有些微弱,“俺要是交代在这儿了……您能帮俺捎个信儿回城东……柳条巷不?告诉俺未婚妻阿芳……别等我了。”
萧珩没看他,警惕地看着前面的旷野,沙哑道:“闭嘴,省点力气。要说什么,自己回去说。老子不替你干这跑腿的活儿。”
王铁柱咧了咧干裂的唇,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抽冷气。他目光无意间扫过萧珩紧握在手中的那杆长枪。
枪身乌沉,枪尖雪亮。
“少将军,您这枪……真俊!”他喃喃道,眼神有些迷离,“比俺见过的所有枪……都俊……”
萧珩终于侧头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将枪杆握得更紧。
“那儿好像……有字?俺不认字……”他声音越来越低。
萧珩眉头微蹙。这枪随他出生入死,每一寸都熟悉无比,却从未留意过枪纂处有何异样。
他低头仔细看去,枪纂底部,靠近手握之处,竟真有几个小字,深深镌刻在金属里。那字迹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锋镝为君鸣。”
五个字,如惊雷炸响。
他仿佛能看见那个少女,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时刻,将这一句滚烫的誓言,细细刻入送他的兵器。
千山万水,烽火狼烟,她的陪伴,竟一直在他手中。
萧珩怔忡片刻,紧抿的唇角难以抑制地向上弯起,“嗯,是我未婚妻给我写的情话。”
王铁柱眼中闪过一丝光彩:“未……未婚妻?少将军您……”
话音未落。
“呜——呜——呜——!”
急促的牛角号声,陡然撕裂了短暂的宁静。
萧珩霍然起身,长枪在手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没空听你废话了,铁柱。”萧珩的目光扫过迅速集结的残兵,“想回家见你的阿芳,就给老子站起来,握紧你的刀,杀出去!”
远处,北狄人的方向,火光冲天而起,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新一轮的冲锋,开始了……
数日惨烈鏖战,萧珩带着一身硝烟气息,踏回金沙城斑驳的城门。
这座河西第一道防线,此刻伤痕累累,伤兵哀嚎声不绝于耳,疲惫的将士裹着染血的布条,倚靠在断壁残垣下,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
他未作停留,径直登上那被投石机砸得坑洼遍布的城墙。寒风如刀,刮过脸颊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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