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扬拿过歌谱翻起来——《兰花花》、《走西口》、《三十里铺》、《五哥放羊》……全是陕北信天游和民歌，一共二十多首。
里面有些沈扬很熟悉，陕北人爱唱又有一副好嗓子，老乡们经常隔着山互对唱，两年多下来，他也能哼上几首；有些歌却很陌生，连听都没听过。
“他从哪里搞来这些？”沈扬费解。
村里的老乡们基本不识字，唱歌是口口相传，而这本歌谱，不仅有歌词，还有五线谱。
沈韵视线盯着那些蝌蚪一样的音符，若有所思。
上一世，她也收到了这份一模一样的礼物，开心得不行，觉得宋怀舟对她真是太好了，投其所好送了她一本歌谱。
然而，16岁的沈韵只看到宋怀舟抄了一本歌谱给自己，而干了一辈子音乐的沈韵窥见的是他搜集、整理、编纂这些民歌背后耗费的时间和心血。
“你瞧，他还给你备注了每首歌的创作背景和陕北话发音。”沈扬指着一首歌背后的小字说，“这小子也太有心了吧。”
连他这个亲哥都自愧不如。
“你不知道，连这个都是他自己编的。”沈扬扬了扬手里的草编包感慨。
沈韵当然知道，上辈子她曾嫌弃这个草编包粗糙，收下歌谱后便把包随手扔了，是沈扬捡回来问，“你确定扔了？这可是宋怀舟亲手编的。”
沈扬还告诉她，为了编好草-包，宋怀舟跟着老乡反复练习，手上不知道被芦草拉了多少道口子。
忽如一阵风来，眼前的浓雾被吹动，影影绰绰，却看不真切。
见她盯着歌谱久久不说话，沈扬玩笑：“怎么？感动哭了？”
“没有。”沈韵收回思绪，将歌谱随手放在书桌上，说：“走吧。”
“你不看看？”沈扬意外，。
“回来再看。妈他们在楼下等着呢。”
说完，径自朝门外走。
看着妹妹的背影，沈扬摸了摸后脑勺，总觉得今天的沈韵不对劲，可一时又讲不出哪里不对劲。
莫不是刚才接站时同宋怀舟闹别扭了？难怪他回头瞧他俩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小韵看起来也不太高兴的样子。
沈扬兀自猜测着，冷不丁听见江玫在楼下催：“你们还没收拾好吗？”
“来了。”他急忙应和，大步追上沈韵，轻轻拍了怕她的头顶。
沈韵回头，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听见他扔来一句：“宋怀舟要是欺负你，跟哥讲，哥帮你揍他。”
沈韵怔楞，随即想：她今天的反应是不是太过反常态，就连迟钝的二哥都看出端倪来，那宋怀舟呢？
——
下了楼，一家人乘车前往爷爷奶奶家。
一路上，沈扬插科打诨，不时引得一车人哈哈大笑，不知不觉就到到达沈家老宅，除了爷爷奶奶，江玫的弟弟江华强一家也赶了过来。
久别重逢，自是一番温情。
吃过饭，大伙儿齐聚在客厅聊天，沈扬是主角，话题自是围绕他的插队生活和接下来高考。
舅舅江华强在教育部高教司工作，讲起来如数家珍，“去年有660多万学生报名参加考试，录取比例6.6％左右。今年，我们预判考生还会增加，估计得上700万，京城这边可能超10万人。”
“这么多？”沈奶奶咂舌。
江华强想说这数据算保守估计，是教育部今年3月份根据在籍高中生排摸的，如果加上现有和陆续回城的城镇待业青年，这数字还得再加上两三万。
“很多孩子底子差，也就去充个数。”江华强说。
从去年高考后，各地统计的成绩看，考生人数虽多，质量却良莠不齐。500分的满分，三分之一的考生连100分都没考到，尤其数学、物理、化学这三科，成绩是个位数的比比皆是。
鉴于此，前些日子，已有一些专家提议在高考前先设置一次预考，预考分数合格的才能参加正式高考，避免资源浪费。
要知道，组织一次这样全国规模的考试是非常耗费人力物力，当前国家经济还很困难，钱得花在刀刃上。
“那扬扬今年能考上吗？”沈奶奶担心。
这次，没等舅舅开口，沈扬先回答，“我对自己有信心，今年一定能考上。”
去年他没考上，一是准备太仓促，没有充分复习，第二则是他们公社去考试的人全在考第一科时就闹起了肚子。
沈扬体质比方妍好些，硬是咬牙挺到最后一科考完。走出考场时，穿在棉衣里面的毛线背心都被冷汗浸湿了。
后面，公社开会调查过这事，发现问题出在公社食堂给他们准备烧饼上，为此，社里还处分了管食堂的领导。
这事他没和家里提过，一来事情已经发生，讲了反让父母添堵难受；二来讲到底还是自身实力不够，如果换成宋怀舟，哪怕最后一门弃考，也能上大学。
他还年轻，重振旗鼓再来就行。并且，今年有宋怀舟一起备考复习，他自信会比去年考得更好。
外甥下乡前的成绩江华强是清楚的，见现今信心十足，便放下心来，问：“想过报考哪所大学了吗？”
“我第一志愿想报京城农大。”沈扬评估过，以他的成绩，农大应该十拿九稳。
“农大是不错。”江华清道。
京城农大前身是京师农科大学，1970年因动荡被迫迁到陕西，改名为“华北农大”。但就在年初，上面已批准它迁回京城，并更名为“京城农大”，算一所有历史渊源的新校。
“学校第一年迁址更名，招生名额有政策倾斜。”江华强说。
沈扬点头，“怀舟也这么说，而且，他建议我报考农业经济专业。”
宋怀舟是这么说的，“中国是农业大国，发展农业，不仅需要懂种养殖专业的人，更需要懂农业经济的人。”
并且，宋怀舟还告诉他，经济建设才是国家发展强大的关键，当下的计划经济模式一定会被改变，未来中国会迎来生产力发展和现代化建设的热潮。
这些话太过“大逆不道”，沈扬不敢告诉别人，但他坚信宋怀舟的判断。
“怀舟给你的建议很好。”江华强分析道：“农业经济虽然不是农大的王牌，但毕业后可以分配的单位会比纯农学要多，除了农业部下面的部门，经济规划这些单位也对口。”
懂农业，还懂经济，无论部委办局，还是到地方任职，都是对口人才。
“怀舟这孩子，小小年龄看问题已经如此老道深远，不简单啊！”江华强感叹。
沈扬深以为然，宋怀舟虽比他还小几个月，但认知格局、思维方式远在他之上，甚至，沈扬有时候会想，就连舅舅、父亲这样的大人都不及他的高度和深度。
“其实，怀舟还鼓励我考华清和平淮。”沈扬摸着头不好意思，“不过，我肯定考不上。”
“谁说你一定考不上。”一直安静听他们聊天的沈韵突然插进话来，“舅舅不是说了吗，今年各个高校都会增加招生名额，华清和平淮肯定也会增加，二哥你努把力，说不定就考上了。”
她目光灼灼地望着沈扬，“而且，今年是第二年高考，其他考生可能都跟你想法一样，只敢报考稳妥的大学，像华清、平淮这样的，可能就没人报了。”
沈扬闻言睁大眼，不可思议：“小韵，你怎么讲得跟怀舟一样？”
在陕北复习时，讲到报什么志愿，宋怀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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