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考大学？”沈松柏问。
沈韵明白爷爷的诧然，她自小成绩不算拔尖，上了高中更是不太爱学习，反是唱歌跳舞这些文娱方面还稍显特长，正因此，才会有考文工团的念头。
上一世，她如愿考上了文工团，最后凭职级混了一个音乐学院的在职研究生，对外号称硕士，但她很清楚，那不是真学识。相反，随着年龄渐涨，她越发感受到知识和眼界的匮乏。
除了唱歌，她好似什么都不会，特别是团里改制后，她转业回到地方剧团，配偶特殊身份外加个性关系，她从不参加任何商演，演出机会便越来越少，到最后……几乎淡出了舞台。
为了打发时间，沈韵开始尝试看书、练字、学习新东西……这个过程带给她许多新感悟，也让她时常懊悔年轻时没有多读点书。
昨晚，当她接受重回30年前这个事实后，她便决定除了改变沈家的命运，另一件事便是改变她的前途和未来。
爷爷刚才教育父亲要承担她和大哥的未来，可是……上辈子的经历告诉她，无论她还是大哥二哥，未来都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上。
沈韵很清楚与同时代的歌唱家比，她在唱歌上并无卓越的天赋，延续上世的路不可能闯出一片天地，因此，她必须走一条全新的路。
她想考大学，想学知识本领，想创造一个全然不同的人生。
“现在不是恢复高考了吗？我想好好读书，考大学。”沈韵说。
现在是1978年，高考恢复的第二年，华夏有志青年都在立志读书考大学。
沈松柏欣慰孙女有这样的志气，车里一直旁听的老太太却忍不住道：“小韵，读书是好，奶奶也想你多读书，可是……”
沈奶奶欲言又止，就孙女那成绩……
听出奶奶的担忧，沈韵往前探头，冲着车里的老太太莞尔一笑，“奶奶，你放心吧，以前我只是不用功，所以成绩不好。接下来我会加倍努力学习，一定能考上大学。”
沈韵并非盲目自信，虽然她现在已经高二，距离高考不过一年时间。可是十年震荡期间，许多同龄的孩子并没有机会好好学习文化知识，基础普遍偏弱，和她差距不会太大，只要她现在开始发奋努力，加上上一世自学的积累，考个大专是有希望的。
见孙女斗志满满，沈松柏眼底蕴满赞赏之色，“很好，这才是我沈松柏的孙女。”
沈奶奶也顺着改了口风，“考大学也好，正好你二哥要回来了，你有不懂的可以问他。”
提到二哥，沈韵微微一滞。
算算时间，二哥可不就是要回来了吗。
而那个男人……也要回来了。
不过，回来就回来呗，这么多年下来，再多的爱恨怨都被磨平，而经历了那么多，她早已想明白，他们之间没有谁辜负谁，不过是不合适而已，如果非要说错误，可能就是他们不该走在一起。
所以，这一世，最好的选择便是从一开始就管好自己的心，离他远远的。
沈奶奶又叮嘱了沈韵几句要多休息，不要累着，这才喊老头子上车。
沈韵将爷爷送到车子另一边，绕过车尾时，她压低声音道：“爷爷，你能查查陈永升吗？我觉得他的那位富豪叔叔出现得太戏剧了。”
沈松柏脚步未停，面上亦没有丝毫意外，只轻拍了下她的手，“这些事交给爷爷。”
虽然拥有重生记忆，但沈韵很清楚，她现在仅仅是一名16岁的高中女生，在陈永升和父亲关系上使乱还行，若要查清这场骗局背后主谋及里面的套路就不是她能办到的。
她不敢托大，这些事还得求助沈老爷子。
送走爷爷奶奶，沈韵回到客厅，见父母还坐在沙发上，互相冷着脸，没搭理对方，气氛凝滞。
她缓步走过去，轻唤了一声：“爸、妈。”
江玫移了下身子，稍稍转变神色，问：“爷爷奶奶走了？”
“嗯。”沈韵坐到父母对面的沙发上，主动开口：“你们吵架了？”
沈建斌和江玫都没料到女儿如此直接，面上浮出尴尬。
“我们没吵架。”沈建斌清了清嗓子，“你回屋休息吧。”
沈韵望着二人，没有动。
江玫有些微不自然，“怎么了？”
“我不打算考文工团了。”沈韵开门见山。
江玫和沈建斌皆是一愣。
接着，江玫忍不住又瞪了一眼沈建斌。
沈韵送公婆出去时，江玫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陈永升真不当自己是外人，做这些之前连招呼都不给咱打一个，我看小韵说得对，他就是居心叵测。”
沈建斌刚被亲爹当众训了一顿，再被妻子数落，火气蹭地上来，“小韵年龄小不懂事瞎说，你怎么也跟着胡说八道。”
“永升和月娥对咱们怎么样，你心里没数？不说别的，当初你生病，是不是人家两口子跑上跑下，床前伺候？”沈建斌哼了声，“做人总要讲良心。”
“沈建斌！”江玫霍地站起来，指着他，“你说谁没良心？”
“他们跑前跑后伺候我不假，可我们难道没有回报他们吗？他家没钱的时候，逢年过节，哪次我们没送东西给钱，他们两口子的工作是不是你换的？还有……”江玫气道，“这两年，他陈永升借着你的关系在外面人五人六，拿了多少便利，你别说自己不知道。”
“我看爸说得很对，你就是被人家糖衣炮弹炸糊涂了！”
“要说糖衣炮弹，你也没少吃。”沈建斌说。
江玫冷笑，“你放心，我会加倍还回去。”
晚上，女儿和公公一番话如兜头一盆冰水将她浇得惊醒。再细细回想陈永升做的那些事儿，尤其是这两年和沈建斌越绑越深，甚至到了不用过问他们就自作主张的地步，她就冷汗噌噌。
公公说得对，她和沈建斌这样麻痹大意，没有一点警惕心，迟早要连累沈家，害惨儿女。
所以，在公公下令与陈永升家“绝交”前，江玫心底早已打定主意，无论陈永升是好是坏，不管沈建斌答不答应，这段关系都必须降温。
沈建斌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摆摆手，不耐烦地说：“随你！”
江玫本就憋了一肚子气，此刻，再听女儿为此不想考文工团，恨不能揍一顿沈建斌。
她吸了口气，压住怒意，问沈韵：“韵韵，你是气你陈叔多此一举才不想考吗？”
“你陈叔那边，明天我会让他给那些人解释。”沈建斌也急忙道：“你该考还是考，不行的话，咱们就考华政歌舞团。”
面对父母，沈韵不打算把对爷爷那番分析讲出来，而是直接了当地说：“哪儿我都不考了，我打算考大学。”
“考大学？”江玫满脸吃惊，“你考大学？”
沈韵肯定地点头，“我知道自己成绩一般，但不是还有时间吗，而且二哥快回来了，他也能帮我辅导。”
不等父母再劝，她继续道：“你们一开始就不太乐意我考文工团，现在不是正好。”
圈内对于文工团女兵有些不好的舆论，说那都是给首长和领导们储备的儿媳妇和老婆，要不是沈韵闹着嚷着就要去考，无论是沈松柏，还是沈建斌夫妇都不乐意女儿去遭人“评论”。
“我想过了，我现在才16岁，本身比其他同学小点，如果今年考不上我就再复习一年，明年再试试。”沈韵说。
见她主意已定，沈建斌和江玫都不知该讲什么，只得说行。
和父母讲完未来规划后，沈韵终于回到自己16岁时的房间。
屋子里的一切，新奇又熟悉。
她摸摸这里，看看那里，一点点找回淡去的记忆……看得出，这会儿的她一点都不爱学习，书桌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本书，倒是桌面玻璃下压着许多花花绿绿的画报剪贴，还有几张她从小到大演出时拍的照片。
她坐下来，瞧着其中一张，里面的女孩梳着两条小辫，穿着灰色的棉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模样却十分稚嫩，是她12岁时被选去参演样板戏时拍下来的。
她结婚时，这些照片都带去了婆家，可后面几经搬家，不知道在哪一趟搬迁时，这张照片连同不少她儿时的照片全都丢失了。
没想到，还能再看见。
她用手指点了点照片里傻里傻气的孩子，笑了笑。
随后，从旁边书架上抽出一本语文教材翻看起来。
得益于她后半辈子手不离书，语文教材于她而言算是简单，基本上都是阅读过的名篇名作，就是不知道会怎么考试……她一篇篇翻下来，不时停下来思考。
于是，半小时后，当江玫拿着药进屋，看见的就是女儿安安静静地端坐在书桌前，认真学习的画面。
太不可思议了，堪称奇观。
退出房间，江玫都忘记和沈建斌还在置气，急哄哄同他分享，“看来，她是真的想好好念书。”
“这不是很好。”沈建斌没好气地应。
江玫瞥他一眼，不跟他计较，“我瞧着，她这回挺像一回儿事。而且……”
她顿了下，若有所思，“你有没有觉得，韵韵晚上特别不一样。”
沈建斌沉思着，不置可否。
晚上，沈韵的表现太异常，也太亮眼。从她口若悬河一层一层剥洋葱一样分析陈永升的心思，再到无视自己怒火义正言辞地逼问，还有宣布考大学时的冷静自若……
明明是同一张脸，同一双眼睛，可是这张脸和眼睛里展露出的东西天差万别——像是换了一个人。
“可能是女儿长大了。”他总结道。
江玫深以为然。
夫妻两人沉默了片刻，各自感怀孩子们都长大了，而他们也渐渐老去。不知是否想到这些，两人不再置气，卧室里气氛逐渐松快。
江玫也想起另一件事，“早晨在医院碰见了詹姐，她偷偷跟我说，他们家怀舟的‘病退’也批下来了，估计能和沈扬一起回来。
“老爷子终于松口了？”沈建斌讶然。
去年底，上头对“知识分子上山下乡运动”已经有了一些松动，尤其随着去年底高考恢复，下乡青年返城问题逐渐被摆上来，返城政策条件也在放宽。比如：可以申请病退、顶替、困退。
以宋家今时今日的位置，宋怀舟本应第一批拿到回城指标，偏偏宋老爷子坚决响应号召，不允许钻政策“空子”。
江玫听詹文丽说，这次宋怀舟能回来，是詹家忍无可忍，出手了。
“怀舟外公去宋家闹了一通，说老爷子讲原则讲纪律他没意见，但詹家不能看着怀舟的前途被毁。如果宋家还要拦着怀舟回城，那他们让文丽姐和怀舟他爸离婚，到时候，怀舟带回詹家。”
沈建斌咂舌，“詹叔叔这么讲？”
江玫点头，“文丽姐也当场表态，说愿意为了儿子前程离婚。”
“这事儿闹得。”沈建斌叹气，“宋伯伯的脾气就是太硬了。”
因为性格刚烈，不肯低头，老爷子在前些年动荡时吃了大亏，连带着两儿一女全被扣了帽子，遭了不少罪。
作为孙子，宋怀舟虽远在陕北做知青，却也受到牵连，远的不说，去年恢复高考时，他的报名申请就被公社拒了。
好在，去年底，上面终于对宋老爷子的事盖棺定论，不仅如此，还给老爷子拔了一级，儿女全都安排在重要岗位，一时间，宋家风头无两。
“其实，以怀舟的成绩，不回城也能考上华清。”江玫说。
和沈家泥腿子出身不同，宋家都是高材生，宋爷爷、宋怀舟的父母和姑姑、姑丈全是华清毕业生。没去陕北前，宋怀舟在华清附中，成绩全校第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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