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
清亮的男声自马车外插进来,不偏不倚盖着宋芮宁的名字。
尾音未落尽,人已跃上来,躬身钻进车厢在临门处靠着车壁坐下。
“你这孩子,车上尚有女眷,怎的冒冒失失闯进来?”老夫人嗔道。
“祖母恕罪,孙儿赶着请安,不知车上有旁人。”秦勉歉然颔首,随即转向宋芮宁,目光交汇的刹那,惊怔之色浮上脸颊,“宋姑娘!”
宋芮宁自然也瞧清他,呼吸一窒,笑容凝在脸上,风干似的又僵又冷。
她千算万算,怎就把这人忘了。
老夫人瞧出异样,问秦勉:“你们认得?”
“认得。”
“不认得。”
二人异口同声,一模一样的坚定,答案截然相反。
宋芮宁攥紧绣帕,恳求看向秦勉,不求他帮自己,只求他别唱反调。
“祖母有所不知,”秦勉扬着桃花眼笑起来,在宋芮宁骤然收缩的瞳孔中,慢条斯理抛下惊雷:“她正是孙儿心仪已久,意欲求娶之人,今日竟在此巧遇,看来是天意成全。”
宋芮宁脑中轰然作响,压在指尖的力气几乎将绣帕撕裂,竭力维持镇定,“秦公子莫要妄言。”
老夫人显然也愣了,看看面色僵硬的宋芮宁,又看看一脸坦然甚至恳切的孙儿,惊讶渐渐化为意味深长的探究。
方才她报闺名的声音被打乱,依稀听见芮宁的名字,更觉此事蹊跷,重新问了一遍。
却是秦勉抢先替她答的,“祖母,这位是大嫂嫂娘家的姐妹,也姓宋。”
老夫人蹙眉:“芮宁不是只有一位兄长吗?”
秦勉:“并非嫡亲姐妹,再多的孙儿便不知了。”
宋芮宁听他当着自己面扯谎,粉碎她精心谋划的碰面,匪夷又气恼。
初次见面盘问家私太失礼数,既然秦勉和芮宁都识得,老夫人不急于一时,轻声斥秦勉:“难怪执意让芮宁替你相看,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
“可惜大嫂嫂被大哥藏起来了,若非天意眷顾孙儿,不知要拖到几时呢。”秦勉端着三分不羁嬉笑,故意在宋芮宁跟前提:“大哥和大嫂嫂真是恩爱,出远门还要将人带在身边,看得我直羡慕。”
提起小两口老夫人脸上尽是欣慰,“你大哥的确宠芮宁,总算这些年没白耽误,得了个可心的人。”
宋芮宁的路被秦勉堵了,听着二人描述原属于她的夫君与旁人如何恩爱,想笑笑不出,想辩辩不得,借口去看自家马车修缮进度离开。
走出老夫人视线,她扶着树干深吸一口气,愤恨地撕扯绣帕。
“宋姑娘。”秦勉跟上来,仍是满眼含笑。
宋芮宁眼底恨意翻涌,幽怨瞪他:“秦公子究竟想怎样?”
秦勉:“想娶你,这话我已对姑娘说过数遍。”
“可我是你大哥的......”宋芮宁说到此处顿住,她是什么,什么也不是。
山风再起,吹得她衣袂翻飞,单薄的身子晃了晃,俨然一副弱不禁风模样。
秦勉跨前一步,将她困于方寸之间,明目张胆递送秋波:“大哥身边已经没你的位子,不如跟了我?”
...
林起拉着驴车等在村口,见季灵儿步履生风颇为诧异:“才一夜工夫,竟好利索了?”
他一直盯着脚下,季灵儿脑子转得快,煞有介事道:“不严重,只刚崴到时疼得厉害,揉开淤血就好得差不多了。”
林起宽下心,同她顽笑:“原说顺道去趟药铺呢,现下又省一笔......看来是云衡照顾有方。”
师兄们打趣他俩乃寻常,季灵儿明白林起没旁的意思,然心境使然,心虚令她下意识躲闪,纵身跃上驴车,催促道:“快赶路罢。”
二人离开不久,秦劭从房中走出,将门落锁,款步寻到另一处院落。
门扉敞着,青灰砖头堆砌的外墙爬满斑驳,院子里倒干净整洁,空旷摆着一张方形折叠木桌,两张矮凳。
热腾腾的烟火气自东边头一间屋子飘出,晨风里浸满饭菜香。
氤氲白雾中,围绕锅台忙碌的,是位与秦劭一般高的男子。
粗瓷碗盛的饭菜挤满小桌,秦禄反复在围裙上擦净手,恭让秦劭入座:“穷地方茶饭粗陋,东家莫嫌弃。”
秦劭:“填饱肚子就成,倒叫你费事了,别拘着,坐下一起用。”
秦禄应了声“哎”后小心翼翼坐下,头次与东家同桌吃饭,虽在自己家中仍拘束的紧,夹了一筷子咸菜放在碗边,边小口抿饭边用余光瞥对方,见他吃得开怀,才渐渐放松下来,筷子避着为数不多的肉菜和鸡蛋,专拣旁边一碟腌萝卜下饭。
秦劭觉察,抬眼看向他问:“我很吓人?”
秦禄喉头一滚咽下满口饭,“没,没有。”
慌张的模样只差将口是心非写在脸上,秦劭愈发不解:“你跟我也有十个年头了,办事向来利索,何至于吃顿饭如此扭捏。”
“东家身份尊贵,我怕失礼。”
说到底还是怕,秦劭没再多言。
饭毕,秦劭道:“在这里你是东道主,可愿意带我逛逛?”
秦禄原不叫这名字,是少时卖身进秦家商铺做学徒改的,此地便是生养他的地方。也因在秦家做工,免了早年间一场灭顶的疫灾,成为村中少数幸存者之一。
他知道秦劭此行目的,愿意顶着触景生情的悲恸,领他四处走访。
一日下来,除却了解村中现状,还听到不少称赞弟子们的言语。
其中最多的,是赞姓季的俊俏小公子热心肠,肯帮着村里老弱做事,手也巧,针线功夫一教就会,还帮着阿婆们做过一日绣活,绣出来的虎头帽活灵活现,拿出去都没人信出自一位公子哥之手。
黄昏时分季灵儿同林起赶着驴车归村,一回自己住处便见炕头搁着一顶做工熟悉的虎头帽。
拿起细看,确认是自己留给阿婆作纪念的,遂问房中人:“它怎么在这里?”
“我花一锭银子买的。”
“一锭银子足够换一驴车帽子,你这买卖做得倒慷慨,故意接济阿婆么?”
秦劭承着她明知故问的目光,笑着回:“听闻是位季公子绣的,觉得很值这价,买来留给孩子用。”
暧昧眼神跟着话语落在她腹部,徐徐上移,蹭进娇羞的眼波里。
“什么孩子不孩子的。”季灵儿咕哝着别过脸,反倒将染了红霞的耳根暴露在他视线里。
秦劭心猿意马,长臂一伸将人揽进怀中,唇边笑意更浓:“自然是你与我的孩子。”
浓浓情意流转在两人交织的气息里,目光缠绵扭在一处,吸引彼此鼻尖相抵,轻蹭,最后忘情地吻上。
点燃两簇无法浇灭的火焰,各有各的煎熬。
“你可真是祸害。”季灵儿怨嗔着推开他,去端灶上热的饭菜。
“我祸害?”秦劭哭笑不得,颇有被人倒打一耙之感。
不好好忙他的事,跑来占她床榻,勾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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