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丽知道自己生下来的是一个儿子,因为公婆对她的脸色好了许多。儿子被起名叫家栋,丈夫说是国家之栋梁,也是家庭之栋梁。春丽喜欢这个名字,宏大、雄伟。
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后,春丽走在路上又有人说:“春丽生了个小子呀,真有福气。”
春丽都会笑笑:“哪有哪有。”
这福气确实是不知从何来的,自打这个儿子出世,春丽并没有清闲多少,她照例要下地干活,要洗衣做饭,还要哺乳把尿。如果福气是寄托到刘家人身上,那她只得了公公一句“你是我们刘家的大功臣”。如果这福气是寄托在这个一天只会吃了哭哭了睡的婴儿身上就显得更为荒谬了。
但春丽还是爱着这个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她没有忘记自己当初的畅想,她带着他丫丫学语、用个小凳推着他学步、亲手缝衣服做鞋底……
“妈……妈……”当春丽第一次听见儿子奶声奶气地叫她,两滴热泪瞬间从眼眶处滑落。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血水味的晚上,好像在听到这声呼唤后,她连那一晚的痛苦都要忘记了。
她疼爱地把这个小豆丁一样的孩子抱紧在自己怀里。
家栋三岁时,丈夫终于在镇上找到了一份工作。他凭借着中学学历又写得了一手好字,镇上有人家开始请他写礼情簿,一次能赚到二十块钱。这期间他们夫妻俩才减少了争吵。
等到儿子渐渐大了,丈夫主动把孩子的一切学习事务都揽了过去,让春丽只管给孩子吃饱穿暖就够了。
丈夫说:“你没有文化就少添乱。”
春丽无法辩驳,心底却难免低落。她只好每日坐在父子俩不远处,一边给儿子缝衣服一边时刻关注着儿子的学习状况。伴着家栋那脆生生的读书声,她做什么都有力气了。
她似乎透过那读书声看见了未来儿子的成功坦途。
家栋在七岁时上了学校,春丽亲手给他缝制了一个书包,上面还绣了一个人人都喜爱的红五星。
他抱着新书包欢喜极了,上学的前一晚硬是不舍得撒手,在怀里抱着睡着了。
也是这一年,她又有身孕了。
早在家栋两三岁时,婆婆就有意提醒她,说要多为家族添丁。那会儿春丽的身体一直没有恢复,头疼脑热是经常的,还总有些说不出口的小毛病。
那时他们与哥嫂早已分家,婆婆跟着哥嫂住。春丽嘴上答应着,回了家该怎样过怎样过。
这两年,春丽与丈夫在孩子的教育上面还算和谐,争吵少了日子也和谐了,二胎也来了。
大家好像对生孩子没有任何不好的话,有了就生,生完了就再生一个,下猪崽似的一个接着一个,村头孙家的媳妇不到三十岁,孩子就已经生了有四个了。
有了头胎的经验,这二胎春丽格外小心。挺着个肚子每天惴惴不安,她每每回想起生家栋时候的情形都感到一阵后怕。要是那时真的没挺过来呢,那家栋是不是要喊别的女人妈妈。
她某天把这话说给丈夫听,他却不甚在意地说了觉:“生家栋那时都过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是!是挺过来了,我在里头活活死了一遭,你话说得好听,把肚子安你身上你去生得了。”春丽不满地嚷嚷道。
刘东华懒得跟她吵架,偏头睡了,鼾声连天。
这第二个孩子是在第二年的夏天出生的。
还是上次那个接生大夫,见着她竟有些兴奋:“我记得你,你几年前生的时候活活熬了十几个小时才生下来!”
春丽应道:“是是,难为您还记得我。”此时春丽肚子正痛着,架着腿躺在床上,那大夫就站在她床边,一边盯着动静,一边跟她聊着天。
痛觉一上来,她又想起来生家栋时的样子,便觉得越来越痛,心想这次大约是真的挺不过来了。
那大夫还在说着:“我看见你可是又要担心咯,上回生了十几个小时。这回过了七八年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这个孩子懂事极了,没等春丽忍耐不住就下来了。总共没用上两小时,出世第一声哭得比她哥还要嘹亮。
“哎呦!”大夫笑道,“这是个好姑娘,知道心疼娘!”
春丽一阵轻松,想起身看一眼。上次生家栋时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昏过去了,这次她想见一见自己孩子的第一面。
刚起来就被大夫按了回去:“你赶紧休息会儿,孩子什么时候都能看。”
她这一休息就睡到了第二天天光大亮。
家栋蹲在她床边看妹妹,手里还拿着一只铅笔,面前的作业本上一个字都没动,眼睛长他妹妹身上了。
“妈你醒了!”见她醒过来,家栋惊喜喊道。
“怎么没写作业呢?”春丽见着他面前空白的本子,下意识地问道。
“妈我想看看你们。妹妹长得好小啊。”
春丽被他逗乐:“你小时候跟她一样小。”
妹妹的名字叫佳佳,丈夫说听着顺口,多可爱啊。
春丽听了一阵奇怪,怎么儿子叫家栋,是栋梁之材,女儿就成了顺口?她跟丈夫争执着,不乐意道:“不要佳佳,你给起个跟栋梁对应的名字有什么难的?非得顺口一说。”
丈夫不在意道:“女孩名字好听就行了,要什么栋梁啊。佳佳多好听啊,就要佳佳。”
可惜春丽没读过什么书,那些能叫出来的字都快忘得差不多了,现在只记得自己的名字怎么写。
她想了半宿都没想出来一个好听的名字,最后搬起板凳坐在门口,大蒲扇扇着夏夜的风,凉爽得竟有些发冷。
她抬头看着村口那颗老树,枝繁叶茂,上面还有麻雀松鼠扎着窝。
树?顶天立地,越长越高,越老越壮。
什么栋什么梁都是用树做的,她一拍大腿:“就这个了!”
第二天她让家栋把“树”这个字写下来,问:“家树好听吗?”
家栋点点头。
“以后你妹妹就叫家树了。”她盖棺定论,根本没与丈夫商量,拿着家栋写的那张字条去了镇上登记。
回来后春丽抱着小家树,满心欢喜道地喊着:“家树?家树?”
丈夫说她喊个什么鬼,她抬头挺胸:“我给女儿起的名字,怎么了?”
“家树?哪有女孩叫树的啊?”丈夫说。
“谁管你有没有,没有那我女儿就是第一个,她就叫家树。”
丈夫懒得理她,知道她已经登记好了也就懒得再去镇上改了,就撂下一句话:“反正姑娘长大了不乐意怨的是你。”
“我姑娘才不会呢。”春丽反驳道低头逗着怀里的小宝贝,“是吧家树?”
这小婴儿好像懂她的话,在她怀里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春丽是越看越喜欢。这个女儿不闹腾,也不哭,喂啥吃啥,学东西也学的快,比她哥哥小时候还要早两个月学会说话。
一开口就是:“树啊……树啊……”
不是叫的“妈妈”也不是叫的“爸爸”,是指着对门山上一片郁郁葱葱的树说:“树啊……树啊……”
春丽一开始没听清,凑到家树的面前去听,这下才听清了。
这姑娘开口第一句,喊得自己的名字。说明她以后是为自己而活的,春丽很高兴。她希望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要为自己而活。不要像她,小时候不能为自己读书,长大了也不能为自己嫁人……
春丽觉得这几年有了小孩之后的日子,每天都是充实的。她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加有奔头,她早上送家栋上学,背上就背着家树去地里。这样的日子一直重复到家树会走路,她在前面挑着担子,家树就摇摇晃晃地跟在她后面。
她摘菜,家树就用小手抱着菜篮子;她插秧,家树就坐在田埂上帮她看着鞋子。
家树是个非常懂事的小女孩,就跟生产她时那个大夫说的那样。
有一次春丽在上山时不小心滑倒了,小腿上擦破了好大一片皮,血珠渗出来。春丽自己还没什么反应,小家树先“哇”地一声哭了。拽着她的衣服不让她上山,后面春丽只好打道回府,先把伤口处理了。她擦伤口的时候,家树就蹲在她脚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伤口,脸颊上还带着两条泪痕,可把春丽心疼坏了。
等到快上学的年纪了,春丽每天晚上就把家树送到爸爸那里,要爸爸教春丽读书认字。她搬着小板凳,坐在哥哥旁边跟着一起认字。那个时候家栋已经上初中了,学的知识难,晚上也学得久。家树把自己该认的字都认完,爸爸叫她去睡觉,她看哥哥还没睡就不肯去睡,硬是拿着本书坐在边上,头一点一点的。后面没办法,哥哥把灯关了后,她才愿意去睡觉。
“咱们姑娘啊,是个能人。”晚上睡前,春丽这么跟丈夫说。
她没等来丈夫的回应,等来了一阵阵如雷的鼾声。
两兄妹一样的成绩好,家栋在初中的成绩名列前茅,家树在小学也一样的次次拿第一。春丽对这两个孩子满意极了,干活干得更起劲了。
眼见着过两年家栋就要去城里读高中了,春丽想着那是一笔大的开支,光靠种地可不行了。她开始在镇上打听哪里有赚钱的零活干,她在一个巷子里认识了一个老人,那老人手艺好,什么刺绣都会。她跟着老人学了一天的十字绣,她学东西快,很快就学会了,她开始自己买着针线回家做,做好了一幅就拿给老人看,直到老人说她绣的东西可以拿去卖了,她才开始绣一幅拿到镇上卖一幅。
后面她发现镇上人不喜欢买这东西,就算有人要,买东西也会仗着面熟狠狠杀价,她根本赚不到什么钱。她左右一琢磨,打算一次性多绣几幅,然后找个清闲日子把十字绣拿到城里去卖。
第一次去到县城里卖,她就拿个小马扎坐在百货商场门口,把所以刺绣都摆在面前,一上午就成交了两单。她原本想着五十块钱一幅,但有个客人说这东西在城里很流行,大可以卖七八十,大幅的卖一百也是可以的。
她第二幅便大着胆子喊了八十的价,竟然也卖出去了。
一天下来,转了小两百块。她回到家里的时候,两个孩子也放学回来了,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孩子们。
“真能赚这么多?”丈夫不信地问。
“我骗你干嘛?”春丽说。
这几年丈夫帮人写礼情簿的生意渐渐冷落的下来,他慢慢地就在家里闲着了,知道春丽能赚这么多钱有点不可置信。
“妈妈真厉害。”家树说。
“那我是不是能去城里上学了!”家栋说。
“当然了。”春丽拍着胸脯保证。
“妈我下学期就去城里上学行吗?”家栋突然问。
“下学期不是才初三下册吗?还没上高中啊。”
“城里的学校肯定好一些啊,我能提前适应城里的生活,到时候就跟跟上城里的高中了。”
“可是……”春丽有些犹豫,她的计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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