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之郁掷箭的姿势很漂亮。
少年手腕微沉,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箭尾,轻轻一转。
洁白的箭矢在空中飞掠出优美的弧度。
何宝珠屏住呼吸。
然而,“叮”的一声后,羽箭堪堪擦过壶耳,罗在一旁。
即便是大反派,在投壶上和自己也没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何妙观实在忍不住,轻笑出声。但又觉得这样不地道,很快收起笑意,拽着少年的衣袖,故作生气道:“这投壶和我们过不去,燕郎君,我们去看宝珠弹棋吧?”
“好。”
何妙观拽着他挤过层层叠叠的人群。
弹棋是一种以指弹棋、以巧取胜的雅戏。棋盘四角隆起,中央如覆盂,对弈的双方各执十二枚棋子,以指轻弹,使己子击打敌子,令敌子落入中央凹陷处则为胜利。棋子在檀木棋盘上碰撞时,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故而也称为“鸣棋”。
他们赶到时,比赛正打得火热,何宝珠站在一边,杏眼圆睁,白皙玉嫩的芙蓉面因为兴奋泛着红晕。
局势已至关键,宝珠占尽上风,便将筹码一并推出,势要一局定胜负。
“全要砸进去?”何妙观有些愕然。
“姑姑,宝珠这是要‘不成功便成仁’,若是这盘能赢,宝珠能拿到……”
足足五两银。
想到这里,何宝珠忍不住笑出声,盘算道:“到时候宝珠分给姑姑二两——”
“难怪这些日子总不见人影,连女红都不学,原来是在这厮混。”
“何宝珠,你好大的胆子!”
何宝珠猛地噤声,身子僵硬。
不远处,站着的是面色阴沉的姜氏。
“阿、阿娘?”
何宝珠惊叫一声,也不管棋局如何,一下子钻到何妙观身后,整个人都抖起来。
姜氏冷哼一声,转身向雅间走去。
“姑姑……”何宝珠眼眶微微红着,祈求地看着妙观,“能不能陪宝珠一起进去?”
雅间内,姜氏坐在软椅上,两位婢女在一旁给她倒茶捏肩。貌美的妇人紧紧蹙着眉,柳叶眼里蕴着怒火。
“阿娘是不是说过,不许来这些地方?嗯?”
何宝珠低着头,绞着衣角,声音很低:“阿娘,我、我只是……对不起。”
“宝珠,你且从实同阿娘说,是不是你缠着小姑子带来的?”
“不是的阿娘!”何宝珠连忙抬起头,“是、是燕郎君说这里有趣,姑姑才要带我们来的。”
何妙观微微一愣,没有想到宝珠会说这样的话。
“哦?是么?”姜氏冷嗤一声,神情愈加轻蔑,“一个靠脸吃饭的清客,哄得小姐们日日往外跑,以为别人看不出什么心思么?真是一点脸也不要!”
这话说的难听,何妙观听得不是滋味,连忙道:“二嫂,是我带他们出来的。”
姜氏本就不喜欢这位生性爱玩的小姑子,都是她,才把何家的名声败得一干二净的。
但无奈老夫人对小姑子却很是宠爱,平日在府里也不便说重话。
更何况,这小姑子本人也不是吃素的。虽然平日里温温柔柔,但心狠起来,对自己的恋人也下死手。
姜氏想起两年前的丑闻,神色肉眼可见地沉下去。
“小姑子,宝珠还小,你这样带着宝珠胡闹,传出去像什么话?”姜氏摇摇头,“宝珠和小姑子不一样,没有老夫人的宠爱撑腰,没有什么绸缎庄作嫁妆。妾作为娘亲,只想着宝珠未来能嫁个好夫君,姑娘家家的,名声最要紧。”
何妙观不擅长和人辩驳,抿着唇点头。
她不回顶,让姜氏既讶异又满意,重新看向宝珠:“你这个月不许出门,在家里好好反省!”
听到这,何宝珠的眼泪吧嗒吧嗒直掉,呜咽道:“阿娘,宝珠知错……”
姜氏见她服软,不愿骂得太狠,又转向何妙观:“老夫人既然好心留燕郎君,小姑子也该教他知道分寸,不要以为仗着姿色,就能在何府兴风作浪。不然闹得和上一位一样,也不好看。”
“二嫂,他不——”
“二夫人教训的是,郁不该带着宝珠小姐胡闹。回府后,会好好思过的。”
燕之郁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声音轻柔。
姜氏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宝珠,赶紧把眼泪擦干净,少在这丢人现眼。”
宝珠哭哭啼啼地跟着姜氏离开,屋内只剩下两人。
何妙观心中五味杂陈。
姜氏作为何宝珠的母亲,希望宝珠知书达理,将来能有个好归宿,于情于理都没有错。姜氏不可能骂宝珠太难听的话,辱骂也只能落在燕之郁身上。毕竟燕之郁在姜氏眼中,只是一个突然来到何府的外人。
“何小姐,要继续么?”身边的人忽然问道。
“什么?”
他抬起头看天色:“时候还早,还能在这里多玩一会。”
何妙观怔怔地抬起眼,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羞惭的情绪。但少年唇边噙着浅笑,眼角微弯,神色依旧春意,仿佛方才那场难堪从未发生过。
被人羞辱却不形于色,果然很有做反派的料。
何妙观不知自己该喜还是该忧。
“何小姐不舒服么?”燕之郁走近两步,微弯下腰,打量她的脸色。
“没、没有。”何妙观摇头,“我是在想,该怎么和你道歉。”
他微微一怔。
“这件事说到底是因我而起。二嫂不能骂我太难听的话,便把怒火浇在你身上,我方才没有护好你,不应该向你道歉吗?”何妙观分析道。
他没有立刻回应,片刻后,平淡道:“该道歉的另有旁人。”
“二嫂么?”何妙观苦笑,“可她也有她的苦衷。”
“不是二夫人。是何宝珠。”燕之郁淡淡道,“宝珠小姐没有说真话。”
“宝珠是不愿意让我为难,才说是你的……”何妙观维护道。
似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燕之郁轻轻笑起来,声线含着玩味:“既然这样,何小姐要怎么道歉?”
“刚刚我没能帮燕郎君说话,让你平白无故受委屈,实在对不住。”何妙观略一欠身,“晚上请燕郎君吃一顿好的做补偿,这样够不够?”
燕之郁还是没有立刻回应。
山脉蜿蜒曲折,是谓“委屈”;臣子难言的隐情,亦是“委屈”。
伴君如伴虎,李循年纪尚轻,喜形于色,他在李循身边多年,有些事情不便如实禀报,作为臣子,确实常有“委屈”。
可他刚刚没有委屈。
何妙观以为他不满足,又道:“燕郎君还想要什么?唔……我们可以去东市买点礼物。但还剩的银钱不多,若是买东西,便只能回家吃……”
“去东市吧。”燕之郁回过神。
临近日暮,东市喧阗热闹。叫卖声、讨价声此起彼伏。
两人一个个摊子看过去,最终停在卖簪花的摊子前。
在北梁国风俗里,不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遇到重要的场合,都可在头顶簪花——据说这一风俗和当朝的一位公主有关。
何妙观第一日见到时还觉得男子簪红花奇怪,但一旦见得多,便也习惯,甚至品出些别样的风味。
簪花用的是苏州绣娘的堆纱手艺。先将上好的丝绸染成各色花瓣,再以银丝为骨,层层堆叠而成。既有真花的鲜活灵动,又能贮存许久不褪色,售价也极是昂贵。
“郎君是要给小娘子卖花么?”卖东西的小贩呵呵笑道,“青花清雅脱俗,红花能把人趁得有气色,粉花显得人娇嫩,紫花最有韵味。郎君要哪个?”
燕之郁的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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