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若鸢将账册残页塞入怀中:“我们走。”
蓝羽犹豫片刻,紧跟着她,两人回到大功坊,途经一处带有“水火墙”的别院,临近的军器局早前不知为何炸了,如今废墟里似有脚步声?
蓝羽停住细听:“见鬼了?”
月淡灯昏,梁若鸢指尖擦过似是焦黑的砖墙,捻了一抹粉末,看不清颜色,凑近闻了闻:“鄱阳湖特产的青岗石,用来稳定火药的。”
蓝羽眸色一冷,绕路翻了进去,借着疏淡月色,他在残破的熔炉旁细看了一番,似有一块砖石较旁侧更松动,他想了想,以刀尖撬开。
砖石底部暗槽露出半截图纸,他拿起看了看,摸着边沿似有烧焦的痕迹。
梁若鸢拍了拍他的肩,指向灯亮处,两人于灯下再看:“佛朗机炮的改良图纸?!难道宁王和工部在私造火器?!”
房外传来铁靴纷沓声,两人忙躲入阴影处偷望,数十东厂番子提灯而来。
“走。”梁若鸢低声道。
她伏低身子,刚出几步,蓝羽朝反方向射出一枚袖箭,只听不远处一声撞响,东厂番子皆转了方向,急急朝响声一带跑了过去。
两人趁机翻过断墙,落入徐氏祠堂中,一面面牌位泛着阴森冷光,梁若鸢转头一看,吓得险些跌倒,“这是什么地方?!”
蓝羽侧目一眼,解释道:“哦,这是徐有贞家的祠堂。”
“徐有贞?”梁若鸢忽然不怕了,走进堂中上了三柱香,算是打个招呼……
她一块块牌位细看:“都是大人物啊……”
供桌第三块灵牌的位置似与旁的灵牌不同,她上前摆了摆,本想摆正,发现是固定的:“这……”她各个方向试了试,“咔哒”一声,灵牌下方一处暗格弹开,一卷账册静静躺在里头:“这是掉馅儿饼了?”
她拿起转身,与蓝羽一同查看:“蓝大人,这好像是工部的东西?”
蓝羽点了点头,“徐有贞也算会藏东西了,竟……”
院子大门轰然撞开,曹化成阴笑着跨入门槛内,身后番子刀光森寒:“二位,夜闯私祠可是死罪。”
蓝羽踢翻长明灯,火油泼洒,烈火窜起的一瞬,他拉起梁若鸢正要逃跑,脚下却似踩了什么机关,一块地砖陷了下去,之后数块砖石便开始纷乱挪动,两人脚下瞬空,一同滑入一个地洞中。
两人顺着滑道,好不容易到了底,梁若鸢揉着摔痛的腿脚爬起身来,发现是一条地下甬道,各处阴暗潮湿,墙上痕迹一看便是新凿的。
蓝羽站起身来,试探着往前走,一处光亮渐渐出现,他拉着梁若鸢蹲下,冷笑一声。
梁若鸢凭着直觉看了看方向:“这里往上走应是永昌钱庄了。”
几名力工正将木箱搬上小船,蓝羽紧紧盯着:“他们用钱庄作掩护,把官银从密道运到秦淮河……”
“嘘……”梁若鸢指尖按在他嘴上。
不知是不是听见声响,几名力工皆朝他们所在之处看了看。
木箱缝隙露出一把火铳的铳管,梁若鸢咂舌道:“难怪银子不见了,都溶成兵器了。”
一声哨响,那些力工忽然抽刀扑来,蓝羽甩出袖中飞镖,拉起梁若鸢且战且退,“乔姑娘当心了!”
梁若鸢与他背对背:“你我这回也算过命的交情了,回头记得跟你们大人说我点儿好话,我可要多领点儿赏钱。”
两人逃至出口,钻进河畔芦苇中,梁若鸢将账册其中关键页撕下,卷起,塞进蓝羽衣襟里:“分头走!”她将剩余的账册塞在自己怀里,又道:“你走水路,我去引开他们,你是锦衣卫,拿着这个便可办事快些。”
蓝羽一把将她拽住:“等等!你看!”
河面一艘官船驶近,他们清楚地看到徐有贞与一名胡将密谈,那胡将留着络腮胡,腰间的犀角带隐约可见宁王府的标记。
梁若鸢低声道:“所以,工部、东厂、宁王,是一伙儿的?”
蓝羽回头望见火把如龙:“可曹化成没在船上……不论如何,我们先回去再说。”
芦苇随风荡开,梁若鸢目光落在丛中一叶小舟上,笑道:“不如我们上船看看。”
……
聂未晨昏迷不醒,知觉中身子寒冷飘摇,各处都在发痛。
耳边有河水拍打船板的声响,他在梦里回到了那年冬天,河间府衙粮仓外,官差将他吊在刑架上,脊背一阵阵地刺痛,凝着密密麻麻的血冰。
官差的嗤笑声传来:“小贼骨头真硬,说!同伙在哪儿?!”
他咬紧牙关,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县太爷摆了摆手:“扔出去吧,横竖活不过今夜。”
荒郊积雪过膝,他且爬且走,城外有一处荒废的馆驿,那里还有些他藏好的火石和干粮,他一心想要活下去。
他左手三指冻得青紫,意识模糊,眼前停下一架宽大的马车,车帘子掀起,跑出一个毛绒绒的小人儿来:“阿爹!这儿有个血人!”
小姑娘眼眸晶亮,似天边的星子,她跳下车,解下自己的狐裘盖在他身上,又将自己的汤婆子放在他冻裂的手里:“阿爹,他没死,他眼里有火!”
车上男人身着青色圆领官袍,袍上绣有鹭鸶,他叹了口气,命马夫将他扛上了车。
火盆边,小姑娘掰碎了炊饼一点点喂给他,将小小的狐裘裹在他身上,“没事了,你会好起来的。”
她带他进了城,将他安置在城中一处客栈里,每日来看他,看着他一点点好起来:“你叫什么名字?”那日她忽然问起。
他摇了摇头,他才发现自己没有名字。
他知道自己在襁褓中便被弃于保定府城隍庙前,是一个老乞丐将他捡回抚养,而那老乞丐叫什么他至今也不知道。
他跟着他流浪,一路长大,随流民乞讨,混迹市井,练就了一双“鬼手”,能于闹市解人钱袋而不惊,亦擅撬锁翻窗。
瘸腿的老乞丐冻死后,他便独行千里,沿途偷窃为生,直到那日……
小姑娘望着他,懊恼苦思一番,道:“往北走三百里,阿爹说那里在征兵。”她将身上半枚鱼佩放在他手里,“要是活下来了,拿着这个到苏州府找我,我住通判大人家。”她扬了扬眉毛,很神气。
她跑跳着往房门口去,回头又道:“我要走了,你莫再偷东西了,我从阿爹那里给你要了个身份,就在玉佩里,你从今日起,便叫聂未晨了,阿爹说是‘天将明’的意思。”
玉佩里有一份家丁的身契,他那日带着身契投了军,几年后,他以战功换了假,去过苏州府,通判家,可那里没有人,只有乱生的杂草,断掉的房梁,蛛网挂满了房檐。
之后他又查过,苏州通判卷入科场舞弊案,早已革职查办,家产抄没,家中女眷皆官卖为奴。
他黯然回到边关,一心征战沙场,屡次潜入蒙古部落,独斩两名鞑靼斥候,以他们的首级换得总旗衔。
那年冬天,大同府巡夜的兵卒围堵了一名盗取被贪军饷的女贼,他恰好率队经过,认出了她颈间半枚鱼佩:“此女乃我军中暗桩”。
他将她救下,巡夜兵便作罢,又将功劳给了他。
是夜,他将梁若鸢送出城外,将腰间钱袋给她,“姑娘莫再偷东西了,找个地方落脚吧。”
梁若鸢若有所思,片刻,毫不客气地接下,一笑:“多谢官爷,官爷定福大命大!”
他睁开眼,飘渺中听见船板摩擦的吱呀声,背后肩胛传来一阵阵刺痛,他强撑着起身,锁链重重地拉扯他的骨肉,他大概猜到了要去哪里,闭眼吐出一口气。
东厂新任提督韩大用的声音传来:“聂大人可曾听过‘青蚨引血,子母相寻’的佳话?”
他用铁钳夹着一枚青绿色的药丸前来,当着他的面在火把上烤了烤,药丸表面渐渐浮现出蛛网般的血丝,“这青蚨毒最妙之处,就是能让中毒者的血变成活物,一点一点啃噬自己的五脏六腑,特别妙。”
几个番子将聂未晨压住,强行将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铜锈般的血腥味灌了他一嘴。
起初只是喉间微痒,三息之后他的脊背忽然一阵痉挛。
肩胛上的锁链“哗啦”作响,皮下似有无数蠕虫爬行,血似在脉管中沸腾暴走,他似听见自己的血在冒泡。
韩大用的笑声仿佛响在很远的地方:“听见了吗?你的血正在生小虫子呢。”
他剧烈地咳嗽,吐出的血沫里竟有米粒大小的青色虫卵,番子们用烧红的铁钎拨弄,虫卵爆出“噼啪”声,刺鼻的青烟徐徐升起。
“五脏如焚吗?比你昭狱如何?”韩大用拔出一柄匕首,划开了聂未晨的衣袖,看着他的手臂渐渐爬满青色支叉,“等这些血纹爬到心口,你大概就会看见自己的心跳出来……”
运河上薄雾一层,官船静静停泊在河心,两盏红灯笼挂在船头,雾气中,如同山兽的眼睛,忽明忽暗。
船舱底部,聂未晨蜷缩在角落里,毒性在他体内肆虐,他十指抠入木板的缝隙中,指节因着用力而发白,苍白的皮肤下道道青黑色似毒虫在皮下蠕动。
每一次心跳都带着剧痛,仿若千万根钢针顺着血脉游走,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和头发,在身下积成一滩水渍。
聂未晨咬破了嘴唇,血腥在口中蔓延,他模糊地记起韩大用临走前的狞笑:“这毒无药可解,你会看着自己的血慢慢变成毒液,最后从内到外融化成一滩血水。”
船身轻微晃了一下,聂未晨勉力抬头,隐约听见甲板上传来几声闷响,接着,有重物倒在地上。
船尾的阴影中,梁若鸢掠过水面,脚尖在船舷上轻轻一点,翻上了甲板。
两个东厂番子正打着哈欠巡视,未反应过来,她已贴近,击中了一人后颈,又顺了根船桨,砸了另一人的脑壳。
两个番子无声倒下,她将他们接住,拖到了阴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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