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有酿酒的手艺!”
眼见着几个脚夫眼睛立刻亮起光来,揽车夫踮脚张望,连那啃炊饼的都停了嘴,茶碗顿在桌上,倒像酒香已经飘到鼻尖似的。
码头上的汉子们,可谓是苦无酒久矣!
尤其是这三九寒冬,卸完货扛完包,谁不想灌点小酒,好把冻僵的手脚重新暖过来?
酒于码头人而言,那就好比纤夫肩上的纤绳,脚夫脚下的草鞋,不是什么解馋的零嘴儿,而是吊住精气神的命根子。
若是码头上能多一家酒肆,那他们不知能多扛多少货,脚底板生风,腰杆子挺直,这样一日下来,估计比现下还能多落十几文大钱哩!
“吴娘子,方才那话可作得真?”
问话的陈大脚已撂下海碗,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直勾勾望过来,蹲在条凳上的揽车夫也急吼吼地探过身子,手里半个炊饼都忘了啃。
“这位小娘子当真会酿酒?”
“是啊!酿的是哪一路水酒?可比得上城南王婆子家的三重醉?”
霎时间,五六道目光都热辣辣地钉在桑梓身上。她正扶着祖母在靠墙的条凳上坐稳,只觉得那些目光混着灶火的热气扑面而来,竟比方才江风更教人屏息。
吴秀娘却不急答话,先接过儿子手里的长嘴铜壶,哗啦啦给每个空碗续上滚水,白茫茫的水汽一冲,这才笑道。
“陈大脚,你昨夜卸的那船广南香料,莫不是把耳朵也熏聋了?我吴秀娘在这江口摆摊五年,何时说过半句虚话!”
她说着,顺手把桑梓往身前轻轻一带,指尖在她瘦削的肩头按了按,像是要传些气力过去,目光却扫过茶客们。
“杜老板前日还念叨,说这码头上下苦力的汉子,干完活连口顺喉的烧刀子都寻不着像样的——”
角落里一个穿褐色短褐的汉子刚坐下,闻言抬起头嘿嘿一笑,露出被烟叶熏黄的牙,正是专给货栈牵线的牙人杜老四。
“可不是我说的,那些酒肆里的酸酿也敢要五十文一角?还不如饮马尿痛快!”
大家伙儿一下子都洒然笑起来,震得梁上灰簌簌往下掉,却把满屋的寒气都搅活了,连灶膛里的火苗都跟着蹿高了几分。
桑梓借着这机会,连忙将衣袖整了整,向前迈出半步,朝众人端端正正行了个叉手礼,声音穿过喧腾的笑语。
“各位叔伯兄弟在上,小女子家中确传得几分酿酒的手艺。若蒙不弃,日后请诸位来尝新醅。”
“何必日后?我们日日都在这码头上打滚,小娘子何时支起摊子,俺们头一个来捧场!”
陈大脚不愧是个敞亮人,闻言哈哈一笑,碗沿在指间转了转,身子往后一仰便靠在了条凳上。
两条腿舒展开来,鞋底沾的泥点子都快蹭到邻座的裤腿了,那人便毫不客气地给他一胳膊肘,笑骂着把腿往里收了收。
“把你那泥蹄子收收,蹭你爹一身河泥!”
“你爹我这是刚从河龙王宫里讨来的新鲜泥,赏你二两龙涎香还不知好歹!”
话虽这样讲,但脚还是收了回来,陈大脚一边眯着眼睛笑,一边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把脸。
随手揩去溅到脸上的茶水,笑意却像破开乌云的日头,把满脸的疲惫都照淡了几分。
“今日且让你三分,待日后小娘子新酒出坛,头一碗须让俺老陈先尝,休得与我争抢。”
“做你的清秋大梦!咱押的船比你家门板还高,要抢头碗也得先问过我这对拳头!”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七八只粗陶碗叮叮当当碰在一处,碗里分明盛的是白水,一个个人脸上的表情倒像是提前喝上了庆功酒。
桑梓趁机悄悄退到一边,吴秀娘立时在灶台后头朝她使了个眼色,袖口往灶台后头暗处轻轻一摆,示意她过去说话。
结果刚挪过去,两把钥匙就被吴秀娘从灶膛边摸出来,带着余温塞进她手心里。
这两把钥匙都是直柄式的,铜匙齿被摸得发亮,匙柄上还沾着灶台的油光,显然是日常用惯了的。
中华文明发展到北宋这个时候,基本上该有的东西也都有了,譬如门锁和钥匙。
如今的钥匙分为直柄和弯钩两种形制,直柄多用于寻常门锁,弯钩的业务范围主要是对付那些匣子和盒子。
至于材质上,富贵人家用精铜打匙身,更有那讲究的还会在匙柄上錾出缠枝花纹。
寻常百姓家用熟铁锻造匙头,而码头仓房里挂着的,多半是沉甸甸的铁锁配着磨出毛边的铁钥匙。
桑梓手里的便是这样一把镀着锡的铁钥匙,镀锡是为着防那江边的潮气锈蚀,此刻在灶火映照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摸上去却还带着灶膛的余温。
她不明所以地看向吴秀娘,却见对方朝屋后努了努嘴,眼角细密的皱纹里藏着些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是临河耳房的钥匙,原是堆杂物的披厦,昨日刚腾出来,虽窄巴些,但胜在清净。”
“里头土灶陶缸都是现成的,你们祖孙俩凑合住下,旁边那小间原是堆柴的,你想干点啥营生直接上手就是。”
桑梓心下一动,只觉得喉头一热,声气都噎在嗓子眼里,竟一时说不出话,只将钥匙紧紧攥在手心。
“秀姐姐,这……”
“快别愣着,带你阿婆去看看。虽是杂物间改的,我昨日特意扫洒过,透了半日风,好歹能遮风挡雨。”
桑梓重重点头,扶起祖母。
老太太一直静静听着,这时才不紧不慢地探出手,先是摸了摸那铜钥匙,又在匙柄上摩挲了两下,最后轻轻拍了拍孙女的手背。
于是穿过茶肆喧闹的前堂,掀开一道打着补丁的蓝布帘子,便是一方小小的院落。
院角堆着些劈好的柴火,地上还留着扫洒后的水痕。一间低矮的披厦静静坐落在院墙边,窗纸是新糊的,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暖光。
桑梓依照吴秀娘的指点,先把钥匙顺槽平推到底,然后把门锁拧上一圈,等听到哒的一声,再手捏锁梁往上提,这才能把门打开。
真是够麻烦的,不过总算有了一处能遮风挡雨的落脚处,而且推开窗便能望见河上江帆,听得见市井喧嚣!
屋中靠墙垒着座土灶,旁边叠着三只粗陶缸,瓮口用桐油布扎得严实,临窗摆着张掉漆的柏木桌,桌腿用麻绳缠过两三道,倒是稳当得很。
这可太…合适了!
“阿婆,我们有家了。”
桑梓将祖母小心翼翼地扶到铺上坐好,转身便开始忙碌。
先把窗户支开,让带着江水气息的风吹进来;再用随身带的布巾,将桌椅灶台细细擦过一遍。
最后从行囊里拎出那半袋糙米,解开扎口的麻绳,哗啦啦全倒进那只最大的陶缸里。
一边倒,一边心里想着寒山上碰到的野橘子。
明日就挎个竹篮重上寒山,把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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