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露听进了他的话,又想起白天玉娘的反常,那点不安成倍放大,辗转整夜都不踏实。
恰秋风加重寒气,叫病人最难抵抗。纪明挣扎了半宿,到黎明才渐渐安稳,醒来已是正午。
院子里炊烟袅袅,弥散着比往日更浓郁的药香。
吃力起身的同时,宁露端着药碗推门进来。
“你醒了?好点了吗?”
见他不解,宁露无奈撇嘴,把凳子拉倒床边,开口就是直白的抱怨:“你昨晚吓死我了。躺着就喘不上气,疼得发抖,还一声不吭。”
要不是她半夜睡不着起来看星星,恐怕他疼死都没人知道。
习惯了她夸张的语气,纪明阖眼向后仰靠一点,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是半躺在床上,心疾发作后的麻木和酸痛仍残留在骨缝。
“抱歉。”
话一出口,眼里铺开茫然。
像是病糊涂了,他竟然也能对旁人生出亏欠和拖累感。
“有什么好抱歉的。你生病又不是为了折腾我。”
宁露摆了摆手。她自己还觉得心虚呢,一会儿担心是自己问他身世牵动人家的伤心事,一会儿担心是那药熬得遍数多了没有效果。
吓得她天一亮就跑到郎中那里取了新的药来,生怕稍有不慎害他病情恶化,做了杀人凶手。
“郎中说,吃药之前得吃点东西垫垫。我给你打了一碗蛋花汤。你喝点吧?”
经她一提,纪明才注意到浓郁的药香下涌动着淡淡的香油味。
桌面上豁了个口子的汤碗里金灿灿一片,还泛着许久没见过的油光。
“李婶儿给的。之前帮她抓了一次鸡,就是那只鸡下得蛋,分了咱们两个。”
纪明见她脸上透着忸怩,反问:“你吃什么?”
“我吃了一个啦。”
话音未落,宁露就匆忙起身,把汤碗药碗一个一个端到床边:“这东西凉了会腥,你要不先喝了吧?”
“正好,可以让药凉一凉。”
隐约的油腥让纪明本就不多的食欲荡然无存,阖眼抵抗胃里涌上的酸水。
偏头辗转,眼见着她的身影逐渐走远变得模糊,身体又生出坠跌腾空的错觉,蜷曲的指尖隐隐抽弹。
“呃……”
游离的感官再度落回身体,艰难抬眼就看见宁露脸色凝重坐在床边,小手用力捏着他的肩膀。
“你还好吗?要不要我叫郎中来看看?”
她只出门拿了点东西,回来就见他垂着眼皮睡了过去。念叨几句都没反应,才觉出不对。
摇头,他胸腔上抬,艰难吐出一口气,颈子软绵绵地往后仰去。
开口应声也是答非所问:“你喝了吧。”
这阵难受实在突兀又霸道,抽去了他身上全部的力气,头也是昏沉的。
眼皮再度黏在一起之前,袖口一紧,周遭陷入阴影。
他强凝了精神抬眼,那巴掌大的小脸整个凑到了他面前,左右打量上下端详。
不用想,他这会儿脸色也一定很难看。
纪明皱了皱眉,偏头错开她的视线,低声道:“没事…睡一会儿就好…”
宁露眼睁睁看着豆大的汗珠从这人脸上滑落,没入发丝,心里隐隐不安。
“我去找郎中,很快回来,你自己撑一会儿。”
腕上的力度应声松开,凉风从身侧钻进被衾,纪明下意识伸出手反握住她的手腕。
上半身遭着她的力道扯了一下,他也沿着床边歪了身子:“咳…别去了。吃了药就好了。”
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就是太医在这儿也不过是这样。
倒是这种毫无遮掩的关心和紧张,实在久违。
几声无力的呛咳之后,纪明努力睁开眼,对上宁露半信半疑的眼神。知道自己这会儿不做些什么,她怕是仍不安心,索性将视线投向了那碗药汤。
宁露立刻顺着他的目光把药端起来,熟练地对着碗边抿了大口,救命稻草一样递到他面前:“家里就两个碗,都在这了。你用另一边将就一下。”
双手捧着碗搭在被面上,药香味在鼻尖散开。
纪明才发现,药的颜色和味道比往日浓郁了不知多少倍。再看宁露被苦得龇牙咧嘴的表情,身上细密的难受平白散开不少,脸上表情也柔和起来。
“换药了?”
“没有啊。”宁露抿了抿舌尖,再次戴上痛苦面具:“药方和药材都是一样的。”
前两天是熬了两遍的药渣,今天换了新药,味道浓郁再正常不过了。她吸了吸鼻子,没觉出什么不对。
纪明目光掠过她的眉眼,含了一口,确认没有什么不同后才吞咽下去。
“你说的是不是这股子鱼腥味?”宁露吸吸鼻子,想起什么:“今早我熬药的时候也闻见了,玉娘说大成回来带了些河虾,估计是放久了的。”
那人睫羽稍顿,又垂下,不以为意:“怕不是鱼虾。”
只咽了两口,他手上的力气就散了大半,碗里的汤药一圈一圈漾起波纹。
“不是鱼虾是什么?”
宁露自然而然接手放在一边,歪头等他的下文。
“草药…地龙之类…”
就着她的力气向后靠了靠,勉强凝起的精神气又不剩多少。
宁露把他身上的被子拉高,沉吟片刻没打招呼就蹑手蹑脚出了门。
纪明再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那小姑娘在床尾坐着,一瞬不瞬地盯着窗外。
她今天没有出门做事。
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心脏无声抽紧,凝向她的眸子变得复杂。
“咳…咳咳…”
“你醒了?”
宁露闻声转头,凑上前来,潦草地帮他拍着肩膀:“我刚刚去前院转了一圈,真的看见了药渣。你还挺神。”
“你不是说…她孩子体弱…”
地龙止痉,最治小儿惊风,这不奇怪。
纪明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这药,不便宜。”
提溜转的眼珠子兀得停住,怔怔盯着他,像是什么猜想被验证。
他也不再说话,淡淡的眼神沉在她身上。
良久,宁露眼里的沮丧一闪而过,垂下头丧气地拨弄着被角。
“你见过她了?”
虽是疑问,神色却是笃定。
“嗯。”
闷声应了,宁露脚下一转,面向外坐着不再看他。
就在纪明以为她不会再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宁露开了口。
“我去看药渣的时候碰见玉娘,想起你说的票据。就顺便问了问。”
“她说小地方做事没有那么多规矩,都是不给。”
“我又问她,那当铺是哪家,下回我送信的时候绕路自己去问。她也说不知。可我路上遇见三哥家的,他们说大家都有常去的铺子,也没有不给票据的。”
纪明见她蔫头耷脑地拨弄着腰间那块破碎的麻布,眸色渐深。
半晌等不到后文,沉声:“然后呢?”
“嗯?”
没想到他会对这件事感兴趣,宁露诧异抬头,耸肩无奈道:“没有然后,我就回来了。”
“我碰见她的时候,她正在炼猪油呢。”
其实玉娘还说了一些,不过是她收留了他们,也不图什么好处,只希望不要到最后闹出怨怼来。
宁露只是初来乍到不懂古代的风土人情,又不是听不懂人话,自然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纪明现在连下床都困难,他们举步维艰,没有旁得法子。
那脑袋再次耷拉下去,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着腰间的绳带把玩,一脸的丧气郁闷。
这回,纪明没再追问,只落了眼帘,闭目养神。
前有玉娘说话吞吐,袖中藏银,后有突兀买药,炼化猪油。
这件事情,做得并不高明,看破并不难。
他素来不爱管闲事,也没多余的精力去管。
“算了。”
宁露瘪了瘪嘴,叹了口气腾得起身,举步向外。
“去哪儿?”
“谈生意去。”宁露两手掐腰,麻花似的拧过身来:“您看着好多了,应该不需要人守着啦。为了不喝西北风,我得继续去搞事业赚钱了。”
纪明目送她出门,眼见着她不似往日出门时那般雀跃,两三步走得似霜打茄子。
纤小的身形在窗棂边缓缓消失,他的眼帘也垂了下去。
胸中惴惴,不知为何。
宁露这一去竟是好几个时辰。
天色黑透,戌时已过,人定时分,前头院落的油灯陆续熄灭,纪明也没等到宁露回来。
白天里的疲倦在此刻和缓不少,视线不自觉往门边飘去,指尖频频叩击床沿。
篱笆外的打更人又走了一圈。
纪明叹了口气,终于扶着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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