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虽与外界难通音信,但对宁又声来说,是浑然天成的素材库。
那天夜里,陪江聆睡去,王晓芳一个电话打来,把宁又声的思绪全拽回来。
“又声姐,你那里有竹子吗?这里有个削竹子的声音,素材库里的都匹配不上,能不能麻烦你帮忙弄弄?”
宁又声其实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习惯性连连应声,倒头继续睡。
清晨鸡鸣,太阳还没升起,宁又声静静坐在窗边,温一杯水,等待红日初升。
天空渐渐镀金,日暖风和。
江聆睡到自然醒,头发乱糟糟的,眼睛肿肿的。
宁又声不知从哪里找来几块冰,包裹在布里,让他消消肿。
宁又声从他身侧把手机翻出来,解锁一瞪,这才看到王晓芳狂轰乱走式的短信和潮水般的“哭哭表情包”攻击。
她穿上袄子,裹上围巾,推开门,遇到了正在带着孩子做早操的工作人员。
与其说是在做早操,倒不如说是在收割一群乱糟糟的杂草。
有的孩子坐在地上摸那层浅浅的早霜、有的孩子重复着体操的某一节动作、有的孩子索性趴在地上睡觉……
而工作人员们则像是丰收时的农民,对着一片并非麦子而是参差的野草犯愁。
工作人员的脸色又十分不同。
在这里工作了有些年头的,习以为常,面无表情;刚来没多久的,神色担忧,这边想帮帮,那边想引导引导。
宁又声觉得十分有趣,但现在要做的是解决王晓芳的问题。
她走上前问山庄后的竹林能不能砍,年长的工作人员说:“竹林啊,没人管的,你如果有事要去,注意安全就好了。”
江聆从屋里出来,跟屁虫一般在宁又声身后,朝竹林进发。
林间些许有些淡青色,晨光的红从东边浅浅漫过来。竹叶上凝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应是昨天晚上月光留下的。
亭亭而立翠绿在冬季里,等待一场雪的来临,或者是一个春天的消息。
宁又声将斧刃磕进底座,一股沉闷的声音从植物嘴里吐出。
宁又声敲敲打打,江聆仰首把持着竹身,当竹子摇摇欲坠时,把在那里敲敲打打的宁又声一把拽起来。
紧接着,一声清晰的“嘎吱——”伴随着枝叶互扫的轰鸣,那是竹子自知的命数已定,以及最后一声叹息。
江聆有些怒:“不要命了?”
宁又声说:“我这不是没事嘛。”
“那不是因为有我吗?”
“对呀,就是因为你在旁边啊。”
见江聆抿唇偷笑,宁又声无奈。
她现在已经完全掌握江聆的脾气了。
宁又声蹲在那儿,将竹子斩成几段,放在背篓里。
江聆问她怎么这么熟练,宁又声道:“大学的时候下乡做过社会实践,那儿条件不好,他们的热水器都是劣质太阳能的,没多少热水,我们也不好意思老找村民借热水器,”她站起身,拍拍手,抖落木屑,“后来就索性自己砍柴烧水。”
宁又声说自己懒得去走调研,毕竟不太喜欢跟人打交道还嘴笨,去社会实践也只是为了完成学院毕业的最低要求。
鉴于其他同学要保研、要入党、要开实习证明所以很忙,于是她就主动揽下这个任务,窝在基地砍柴、转录音稿、写推文。
她略有些骄傲地说:“练出来的。”
江聆说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练过,还是看不出来有这样的一段经历?”
江聆说:“后者。”
江聆背着那筐竹子,宁又声左手斧子右手锉刀,两人一搀一扶,回到关爱所。
宁又声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摆上设备,根据王晓芳发来的画面构思如何削这竹子。
正在她一刀刀试着声音的时候,有孩子慢慢凑上来。
他不说话。
宁又声掌握声音特性之后,试了两遍就完成了原音的录制,接下来只要修掉杂音就行。
他依旧不说话。
她弯了弯唇角,决定用剩下的竹子做些简单的哨子送给他,也带回星愿。
青白的木片被刻刀推搡,在长长的竹片上生长,弯成蕨菜的弧度,最后落在她精致的靴子旁边。
一块一块、一片一片、一缕一缕。
而声音也随着她手部的动作变化。
那坐在他面前的男孩说自己喜欢这个声音,虽然他的声音不大,发音也奇怪,但宁又声听清楚了。
他说,他喜欢这个声音。
宁又声最后做了八个哨子,因为只够做八个哨子——她送了一个给男孩。
起初他又些害怕,不敢接,但在宁又声用哨子吹了声“好一朵茉莉花”之后,便欣然接过了这个小玩意儿。
他突然开始自顾自朝外边走,嘴里吹着不知名的乐章,错落动听。
宁又声怕他走丢,蹑手蹑脚跟上去,嘴里吹着民谣的调子。
男孩学她。
宁又声哼一个调,他便重复这个调。
这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星星赋予的天赋。
当然,这么说是不负责任的。
星星的孩子们未必以“笨蛋”和“神童”二元划分,他们也只是孩子,有自己的特点,有自己的情绪。
星星赋予的或许不只是天赋,而是换一个视角感知视角的权利。
她也不去质问这些家长为何把孩子抛在这里,因为人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为了治疗孤独症倾家荡产却无效果的新闻也常伴耳边。
宁又声继续哼那曲,男孩继续跟着她的调吹哨子。
太阳已经高高悬挂在树梢上了,根据影子长度和方向来推断,此时应该是正午。
宁又声跟着他,不知走到了哪里。
山村里寂静,《茉莉花》的余音环绕在山谷之间,冬鸟慵懒,不愿叫一声来附和。山石与土地那亘古、朴素的苍黄标记了他们来时的方向。
宁又声换了个方向,又换了首歌,一边哼,一边领着他回去。
特教老师首先劈头盖脸骂了宁又声一顿。
“你知不知道这么做很危险?孩子要是丢了怎么办!”
宁又声说用手指着人很没礼貌,按下她关心过度的手,淡淡说:“我不会拿任何人的生命开玩笑,但请你发火之前,先了解了解起因经过结果。”
她给宁又声道了歉。
宁又声也决定再不插手。
夜晚,宁又声朝月的方向看去,可哪有什么月亮,凄凄的,全是树枝的影子,似鬼怪饿兽的爪子,钳制住黑夜与白昼的交替。
她说:“明天要下雨。”
宁又声突然想起了自己做的哨子,放在嘴边,问江聆喜欢听什么歌。
他面对着电脑,没注意到宁又声的动作,说:“你唱吧,我五音不全,听很多音乐都是一个调。”
宁又声吹了一曲《红河谷》,江聆顺着那木与空气摩擦而来的声音,缓缓转身,像是某档节目的导师一般,为宁又声按下了铃。
江聆说宁又声什么都会,简直万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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