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过后,谈凭玉大受打击,茶饭不思,大家都担心他,又都不太敢来贴身照顾,一行人便灰溜溜回了谈公馆。
坊间才正式放出消息:谈四爷回枢城了。
他不在的日子,谈皎当家,专门有一批人欺负她不是男丁,即便后来都被她加倍奉还了,余波未散,照样心怀鬼胎;近来没有节日,又都说长姐如母,谈皎与谈凭玉自小便相依为命,他不是来为亲姐姐出气还能是什么?一时间人人自危,见了面不肯好好寒暄,讲暗号。
江南一批野心家倒也想惶恐,无奈间隔一条江,资本不够,一听谈四爷回来,纷纷放礼炮庆祝,祈祷能被他垂怜一眼。
张灯结彩之中,平渝银行竟挂了白布吊唁。
栀子花街道有看不惯麻霆君作为的,抓紧时间泼脏水:俞霆行长城府深,指桑骂槐。
原以为传到滨江能有反响。集结谈公馆前的一批人士,只嫌栀子花街道太偏,拟倡议书,要求把栀子花街道划出枢城。闹得所有人都不乐意。
其间麻霆君没表过一次态。却看着憔悴不少。
谈凭玉说是不想再打扰,数他第一个放心不下,派安保去银行门口驻扎。
这天轮到单龙,偷闲去边上吃早点的功夫,眼睁睁看胖子瘦子,一个搬黑铜盆,一个抱银元宝,哼哧哼哧出了门。
人没死呢,纸钱都烧上了!谈家讲究风水不是一天两天,单龙无法容忍这般晦气场景,冲去门口,几脚踩灭了火。
“你们怎么能这么晦气?”单龙咒骂道,“烧纸钱不找个荒郊野岭,非要在银行门口?银行门口要是能招鬼,活该亏到现在!”
胖子忽然爆发,推搡着单龙结实的身子,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了!人是你们害死的,我们行长真心实意,吊唁都不让?”
瘦子也道:“有这么霸道就别浪费在自己人身上,赶紧去攻打太平洋,让全世界都姓谈!”
这两人一人一句,险些用口水把单龙淹没了。单龙没想过他们能反击,失了招架之力,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麻霆君被颜青搀扶出来。
麻霆君虚弱道:“四爷没打算放过我?”
单龙看得害怕,道:“四爷是来关心你的。”
此时的关心难免像是讽刺,他也清楚是谈凭玉恃宠而骄的不合时宜,又憋了几句:“嗳,人生虽是坎坷,也不好轻言放弃,还是身体最重要……我说得对吗?”
“霆君你别听谈家派人妖言惑众,你振作!”
颜青朝麻霆君大喊一声,忙把他的耳朵捂上,朝单龙道,“大哥,你看他这副样子,死了都是解脱。就让四爷准许他自生自灭吧——我要是四爷,高兴死了,放一年鞭炮。”
单龙皱眉道:“四爷也够伤心的,哪有你说得高兴?”
颜青道:“伤心什么?俞平归他折磨死了,我们霆君也苟延残喘。两败俱伤,他还想怎么样?”
单龙气血上涌,却不敢讲实情,只道:“我们四爷哪是你说得这么坏?我还想来问你们,你们想怎么样!”
他们吵得热闹,殊不知栀子花街道最会养闲人看客,乌泱泱一片来帮腔。
“四爷欺负我们行长算什么英雄豪杰?”
“有钱了不起?少欺人太甚!”
许是麻霆君平时正派惯了,单龙被围得水泄不通。无奈是舌战群儒没个嗓门,也不好丢了谈家的面子。另在车上养精蓄锐的兄弟们,见情况不对,都跃跃欲试,单龙却怕他们搅混水,招手示意,再独自承受着。
麻霆君倒不是得理不饶人,不愿给单龙难堪,主动疏散起围观群众。颜青不肯帮忙,在一旁生闷气。
单龙装作没有身处漩涡中心,对一切白眼置之不理。肩上忽然逢人友好地拍了拍,看模样算有学问,衣冠楚楚。
他看出单龙窘相,给不肯走的围观者散烟,好不容易得了个清净,道:“您是四爷边上的?鄙人甄展,在商会见过您,不知道怎么称呼?”
单龙觉得他面熟,勉强和他笑:“单龙。”
甄展笑道:“龙哥,今天这么冷,都是给老板干活的,犯不着把自己身体伤了。不如我出钱请兄弟们下酒楼,暖和身子。”
单龙重新挺起背。方才受一劫,简直不知道他是给谈公馆卖命,又说是“无功不受禄”,他警惕一眼,道:“你来银行做什么,和行长偷鸡摸狗?”
甄展道:“我是来陪俞行长去商会认证的。”
他说一半,被颜青捉来说小话:“甄老板,不缺这天的。”
甄展只当他起纨绔脾气,要请麻霆君去花天酒地。便苦口婆心道:“阿霆是不太符合入会标准,可他是个人才,该进商会。秋会时候我举荐他,四爷亲自点头认可过。现在正式批名额,叫他再去露一面。”
颜青回头瞄一眼麻霆君,低声道:“俞平死了。”
甄展愣道:“俞平死了?”
唯一一个明事理的——单龙叫道:“没死!”
颜青颇有怨念看一眼单龙,又道:“谈公馆一直派人来银行门口盯着,你信他们贼喊捉贼?又要去见谈四,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算盘。”
单龙听不惯,道:“区区一个行长,把自己当盘菜了,值得四爷大费周章?”
颜青把甄展拐得更远了,道:“他们卑鄙惯了!不知道装什么正人君子。我不想拿我兄弟的命来赌。”
甄展一时不知道听谁的话,皮笑肉不笑。三人间持续斗着气,直到麻霆君裹了件厚外套,出面道:“不打紧,我和你们走。”
颜青忙道:“别想不开!”
单龙心满意足拉来麻霆君,道:“我们四爷公私分明,也就你们最拎不清。”
他顺手把甄展也拐了,一手捉一个,往车上走,道:“反正去见四爷,我在四爷边上混一官半职,叫我代劳,不是更方便?”
唯独颜青干着急,趁汽车发动的功夫,冲去车旁扒车门,道:“别信他们虚与委蛇,快下车!”
“没事的。”麻霆君轻声道,“我认命了。”
一路无言。
单龙好人做至商会门口,没护送他们上楼。他看二人都背影逐渐模糊,灵光一现,开车窗吼一嗓子,把甄展唤了来:“你和那开银行的关系好?”
甄展老实道:“我和阿霆认识时间不久,论情谊,比不上颜先生,但是难得的投缘。”
想来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单龙上下扫他一眼,忽而嗤笑道:“那你劝劝他,叫他别服丧了,赶紧去陪我们四爷。”
甄展错愕道:“陪四爷?”
“四爷看上他了……”单龙到底咬不惯男人耳朵,吐不出太多字,也是点到为止,看甄展步履僵硬地离开。
上至会长办公室门口,甄展的忧虑迟来地发酵,挡着麻霆君不让进,见边上有空余小房间,立刻带麻霆君钻了过去,严肃道:“你老实交代,你、俞平、谈凭玉,你们三个是什么关系?”
麻霆君不回避,道:“俞平原先是跟谈四的……”
“你有种,戴绿帽子戴到谈四头上!”
“那时候都说谈四死了,我怎么知道他死而复生?”
“也是。”甄展点过头,脸上愈发忧心忡忡,犹豫一阵,道,“龙哥悄悄告诉我,谈四看上你了——听过一招名为声东击西么,莫非俞平是个诱饵,谈四的心思实则在你身上?”
麻霆君道:“他都有俞平了,怎么会看上我?”
俞平究竟是什么绝代佳人?一个谈凭玉、一个麻霆君,都拜倒在他的风华之下。然而枢城的佳人,甄展单认定两位,也正是被俞平迷倒的这两位——便道:“我是正儿八经枢城人,比谈四年纪还大几岁。就算他金屋藏娇,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你有没有俞平的相片,我暗地托人打听?”
俞平正是拍照那天不告而别的,麻霆君被戳了伤心处,连甄展也不想搭理。
甄展猜是他们苟且见不得光,再打探道:“没有相片……你记得俞平长什么样?”
“苍白,比我矮一点,美丽。”
麻霆君支吾片刻,补充道,“他有一双狐狸眼,很吸引人。”
按他的描述,甄展却只看见谈凭玉——三年前谈凭玉无端失踪,谈家一开始的惶急不像假,后来虎头蛇尾,讲他去东洋。其中杳无音讯的一段时日,谁说得准他究竟在哪?
甄展心里琢磨着,隐隐约约有了答案,便急忙把麻霆君推到屋里一探究竟。
“四爷,人来了!”甄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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