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贡院。
这是最后一日,也是最关键的一日。经过两日鏖战,剩下的学子虽都是意志相对坚定者,但疲惫之色更浓,有人眼底布满血丝,有人不住揉着太阳穴。号舍间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墨臭、汗味和食物残渣的气息。
谢明昭却感到一种奇异的清醒。前两日她稳扎稳打,已将其他题目尽数完成,且自忖答得不错。今日,便是全力攻克那篇早已成竹在胸的策论。
她铺开最后一张答题纸,磨墨,润笔。清晨的阳光透过号舍顶棚的缝隙,洒下一缕微光,正好落在纸面上。
她没有急于下笔,而是闭目凝神片刻,将关于“改良方格田算法”及配套清丈流程的所有要点、数据、案例、可能遇到的反对意见及驳斥方法、乃至推行此法的难处与逐步解决的设想,在脑海中如同画卷般徐徐展开,脉络清晰,层次分明。
然后,她睁开眼,眸光湛然,提笔蘸墨,落下第一个字:
“学生对:伏惟陛下仁育万物,义正四方,重农固本,欲清田亩之界,以杜争衅,而厚民生,此诚社稷之福也……”
开篇破题,立论高远,紧扣“民本”与“止讼”的题目要求。
接着,她笔锋一转,直指当前清丈田亩中常见的弊端:“然州县行之,或吏胥为奸,弓尺不壹;或豪右阻挠,诡寄飞洒;或小民懵懂,徒受欺瞒。以至丈量再三,讼牒益繁,非但不能息争,反添新怨。其故何哉?法未得其要,而行未得其人也。”
然后,便是全文的核心——提出她的“改良方格田算法”及“协同勘验调解法”。她用清晰而严谨的语言,阐述了如何将不规则田块划分为标准方格进行精确计算,如何引入双方认可的中间人与官府胥吏共同勘丈,如何建立透明的公示与复核机制,如何将新算法与旧制衔接以减小推行阻力,甚至粗略估算了此法在效率提升、纠纷减少、赋税厘清方面的优势。
文中,她也坦诚指出了新法推行可能遇到的困难,如胥吏需培训、初期成本、传统阻力等,并提出了分阶段试点、奖惩结合、广泛宣导等渐进之策。
整篇文章,逻辑严密,条理清晰,既有宏观视野,又有微观操作;既有创新之法,又有务实之虑;文辞朴实有力,说理透彻,毫无浮华骈俪之病,完全契合当前“重实务策论”的风向。
她写得极其专注,心无旁骛,笔下如有神助。直到日头偏西,最后一道收束全文、升华主题的句子落成,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轻轻搁下笔。检查一遍,无一字错漏,卷面整洁。
看着眼前这篇凝聚了心血的策论,谢明昭心中一片澄明。她能做的,已经做到了极致。
申时末,终场鼓响。所有学子停笔,无论完成与否,都带着或释然、或遗憾、或忐忑的表情,看着差役上前收卷、弥封。
谢明昭平静地交上自己的试卷。走出号舍时,春日的夕阳余晖温暖地照在身上,连日的疲惫似乎也消散了不少。她随着人流缓缓向出口走去,没有回头再看那一片森严的号舍。
贡院外,人声鼎沸,接考的、寻人的、议论的,汇成一片。
林巧姑早已踮着脚在张望,看到她出来,连忙挤过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关切和轻松:“姑娘!您可算出来了!一切都好?”
“嗯,还好。”谢明昭微微一笑,接过她递来的水囊喝了一口,“回去吧。”
两人随着散去的人流,慢慢走回悦来居。身后,贡院朱漆大门在夕阳中缓缓闭合,将三日的拼搏、希冀、算计与未知,一并关在了里面。
“巧姐姐,”谢明昭边走边问,声音里带着考后特有的松弛感,“这三日,客栈里可还平静?那位阿无姑娘……可有来找过你,或者有什么动静?”
林巧姑亦步亦趋地跟着,闻言想了想,摇头道:“没有特意来找过。就是……前天晚上,我收拾完东西,想去后院打水,刚好看见她从她那间房里出来。脚步很快,低着头,好像很急的样子,径直就从后门出去了。那时候天都黑透了,客栈后巷又偏,我没敢跟过去瞧,就赶紧回房了。”
谢明昭脚步微顿,随即恢复正常,点了点头:“你做得对。天黑路生,情况不明,保全自身是第一位的。没把握的事情,不要贸然去做。”她想起那张半夜塞入门缝的纸条,阿无的行踪果然诡秘。
林巧姑得到肯定,心里踏实了些,又忍不住压低声音问:“姑娘,您是不是……也觉得那个阿无姑娘有问题啊?我总觉得她……说不上来,就是有点怪。”
“哦?你觉得她哪里怪?”谢明昭饶有兴致地反问,想听听林巧姑的直观感受。
林巧姑蹙着眉,努力组织语言:“她看着是挺可怜的,年纪小,没家。但……就是感觉不太一样。寻常女子,哪怕是穷苦人家的,受了惊吓被救,住在陌生的地方,要么特别胆怯怕生,要么会对恩人特别亲近依赖。可她……好像总是隔着点什么。那天晚上急匆匆出去,也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反正……不太像寻常巷子里那些孤苦无依的女子。”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也说不清,就是一种感觉。”
谢明昭听了,眼中掠过一丝赞许。“你的感觉没错。你忘了她自己说的?她是孤儿,常年流浪乞讨,或许还做些零工。这样的生存环境,若没有极强的戒备心和谨慎,只怕早就……所以,她与我们保持距离,行事神秘,某种程度上,是她生存的本能。至于她究竟是单纯的警惕,还是另有隐情……”谢明昭没有说下去,只是目光若有所思地投向街道前方。
林巧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姑娘是说,她这样也是迫不得已?”
“或许吧。”谢明昭笑了笑,不再深谈,“人心难测,我们心中有数即可。眼下考完了,不必过于纠结此事。”
说话间,悦来居的招牌已在望。大堂里比前几日空了不少,一些考完自觉无望或归心似箭的学子,已经结账离开。留下的大多是自觉考得不错、或家境尚可、愿意等待放榜的。
回到房间,放下考篮,谢明昭真正感到一阵如释重负的轻松。笔墨纸砚、经史子集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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