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提安……”
褐袍牧师从安托万手中接过木雕,皲裂的手掌抚过木雕的脸庞。雕刻得比乡间最简陋的圣像还要粗糙,但蕴藏着一种浓烈的神韵,使人一看就能认出雕刻者试图留下的那个人。
“斯提安是谁?你的教友?”安托万柔声问。
牧师沉默片刻,颤声道:“我杀了他……”
他看着自己捧着木雕的双手,似乎上面有洗不掉的血迹。
木雕从颤抖的手中跌落,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牧师双手掩面,指缝间流淌着红色的血泪。他蹲下,止不住地啜泣,很快耗尽了精力,跌坐在地上昏了过去。
“不会是他放火烧了整个松山镇吧?”萨沙轻声说。
安托万:“何以见得?”
“比如,他被泉音会赶下山,只能当个托钵僧到处游历,误入松山镇发现所有村民都变成了衍体……”
“我猜如果是你还真会这么做,比如把整个领主古堡烧了,同归于尽从此恢复死寂与和平。”安托万话锋一转,“但他与你是完全不同的人。”
“你懂我。”萨沙苦笑,不禁想这世上最懂她的人不是挚友而是政敌,算不算是混得很失败。
“不过我做鬼魂的时候想了很久,有没有第三条路?”
不是由血与火铺就的,通向未来的路。萨沙想,那个连灌木都不忍心折断、连老鼠都有些不忍心咬死的牧师,是不是也在寻找那条路。
“原来你真的阴魂不散啊?”
萨沙没有回答安托万的问题。
安托万的右掌慢慢聚起一团光,治疗术的白光在他手中凝聚。
“等一下。”萨沙拦住安托万要给褐袍牧师治疗的手,“我趁机探查一下真相。”
安托万看着萨沙从内袋掏出法杖,又掏出一把小匕首,就要在手上割开一道口子。
“你想干什么?”
“通灵。”匕首的刃划破萨沙的左掌,随即她又划开牧师的右掌。
安托万嘴唇微动,小臂也颤动一下。似乎他想出手阻拦,但终究没有那么做。
萨沙流血的手掌覆上牧师的手掌,两道伤口相抵。
“你不怕我把你杀了曝尸荒野?”安托万的微笑像镀着一层毒芹汁。
“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又不是雅克·毕晓普。”萨沙以笑回应。
“而且你真的是那种卑劣到撕破魔法墙逃走的人吗?”萨沙说完便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安托万看见萨沙歪倒在地,就像熟睡了一般。他盯着那具身体出神。
现在他随时可以把萨沙杀死,一个人从松山镇逃出去。去他的亡灵,去他的龙焰,乱世只会让他有更多机会爬到顶端。
但没有人会把后背交给宿敌。而萨沙把后背交给了他。
安托万默默拿出毛毯,包裹在萨沙愈发冰冷的身上。
萨沙感觉自己在冰冷的湖水里下沉了很久,终于触到湖底,睁眼时已站在坚实的地面上,刺眼的阳光洒在雪地上。
瓦尔德王国东北部的隆冬分外寒冷,久雪初晴,地上厚厚的积雪反射着阳光,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因沃肯山顶依旧白雾缭绕,通往山顶修道院的石阶小径几乎淹没在雪里。就是在这样一条险恶的小道上,一个蒙眼的少年以树枝为杖,深一脚浅一起地踩在积雪里,缓缓登上山顶。
文特尔站在修道院大门前。他时年二十一岁,毫发无损地通过试炼,正式成为一名泉音会牧师,同时还是修道院的助教。然而大多数泉音会的牧师,为了通过残酷的试炼,都献祭了自己的右眼。
萨沙此时正是以文特尔之身,体察他的往昔记忆。那么文特尔的右眼是什么时候失去的?
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年来到文特尔面前。少年约摸十五岁,很瘦小,大概到文特尔的锁骨。
“请问这里是泉音修道院吗?”少年的声音轻柔得像一阵春风,让人以为春天提前降临。
“是的孩子。”文特尔摘下少年眼前的布条,“随我来。”
“我叫斯提安·奥斯布兰登。”少年自我介绍,“我从小在兰格伯爵府长大。我的父亲曾是一名骑士,我的母亲曾在山上侍奉女神斯提尔希昂。”
“奥斯布兰登”,“曾经”,少年的语词刺入文特尔的耳中。他没有过问少年的身世细节。
他想起乌玛伯格长老对他谈起过一位女修,名叫西格利德·奥斯布兰登。他从未见过那位女士,她的形象只是纯白光芒中一道模糊的声影。她有极高的光明魔法天赋,却选择在吸血鬼作乱时下山,就此抛弃了侍奉神明的未来。
“那么你已经通过了入学考试。不是谁都能轻易蒙眼走上一段陡峭的山路的。”文特尔笑着摸了摸斯提安的后脑,领着他前往隐修会的学生宿舍。
斯提安见到学生宿舍及其简朴的陈设——昏暗宽大的卧房里摆着十二张床,三面靠墙处摆着衣柜,每张床铺着褐色的床单和被褥,不由叹了一口气。但他的眼中很快恢复了闪光,把背上的包裹放在自己的床铺旁。
萨沙快进着文特尔脑中有关斯提安的记忆,随即发觉自己正心跳加速,大口喘着气。
文特尔在山脊的草地上狂奔,斯提安举着一个卷轴紧随其后。
“我追上你了!我赢了!”少年嬉笑着扯住文特尔的褐袍,与他在草地上扭打成一团。
“好吧,今天暂时不用背咒语了。”文特尔的脸颊突然被熊孩子打了一拳。
“但由于你殴打助教,罚抄初级咒语一百遍!”文特尔夺过斯提安手中的卷轴,唰啦一下展开,双面都密密麻麻写着光明魔法的初级咒语,以及文特尔的批注。
少年用治疗术修复了文特尔脸上的青肿,十分欠揍地说:“现在你没有证据了!”
萨沙默默“啧”了一声,心想这哪是小修士,这分明是小魔头。但她不得不承认,斯提安的性格有一点像自己。
她不禁忆起自己当年在光明魔法通识课上捉弄客座教授的往事,而那位被她电得头发竖起来的年轻牧师,现已当上了枢机主教。记得他叫雅尼克·兰格,按年龄估计不知是不是兰格伯爵的侄子?
扯远了。萨沙把思绪拉回文特尔的记忆里。
此时正值春日,年轻的学生们大多在草地上晒太阳,也有三三两两放风筝的。但生性好动的斯提安却不在其中。
文特尔穿过草地旁的小路,走进抄经室。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房间,将花窗的影子投在地上。一共十二个位置,只有最里面墙角的位置上坐着一个金发少年,右手握笔,小心地在羊皮纸上描画微光女神的圣像。
少年惊觉有人走来,在椅子上颤动一下。好在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把笔尖悬起,才没有破坏那幅绘制了很久的圣像画。
少年没有侧头去看是谁突然造访,只是不满地用笔尾的羽毛戳了戳来者的脸。
文森特摸着被羽毛扫得发痒的脸颊:“斯提安,你画得真好。”
斯提安盯着那幅穿着幽蓝长袍的微光女神像,晶莹在他的眼中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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