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琦去超市买了一块浴巾。
办理完住院,医生让她把露露在家的毯子、食物拿过来,说是熟悉的气味会让小狗安心。
可她家里根本没有露露熟悉的东西。
卢琦提着新买的毛巾回了医院。
她看着笼子里的小狗,小小一团,前爪上插着留置针,防止它咬掉针头,脖子上戴了塑料头套。
它蔫蔫地趴在尿垫上,看见卢琦,立刻站了起来,冲她嗷呜嗷呜地急叫。
两只前爪,不管是插了针的还是没插针的,都在焦急地扒拉金属门。柔软的小狗鼻子和小狗嘴巴也拼命往外钻,从栏杆之间挤出了些许。
它的精神看着还好,卢琦放了点心。
医生接过她带来的东西,“探病时间是中午和下午,可以来多陪陪它。每天我们也会在群里给你发它的视频和照片。”
卢琦点点头,“谢谢您。”
医生反复强调细小的严重性,可既然有不少救治成功的案例,露露看着又还算活泼,她还是愿意往积极的方面去想。
卢琦隔着笼子摸了摸露出来的小狗鼻子。
“乖乖在这里听医生的话,晚上我再来看你。”
她把昨天买那颗球球也一起带了过来,要是露露无聊,可以看着玩玩。
“那就先这样,有任何情况,我们会随时通知你。”医生说。
卢琦嗯了一声,她朝门走去,迈出住院区时,听见了小狗焦虑的嘤咛。
它一声追一声地喊她,卢琦回头,见它用柔软的前爪拼命刨着铁门,后脚踮立,漆黑的圆眸操切追随卢琦即将消失的身影。
“呜呜嘤——”
那双眼睛像是在问卢琦:这是哪里?她要去哪里?她忘记带上它了!
鼻尖微酸,卢琦别过头去。
她不是医生,留下来也没有用。
她在前台缴了两千的住院费,医生欲言又止,她顾不得去理解他的善意提醒。
探病的时间和晚自习冲突,卢琦再次请了假。
学校老师知道她有心理疾病,批假方面向来爽快。
夜色沉沉,下午的课结束后,她背着书包匆匆赶去医院。
趴着睡觉的小狗察觉到动静,睁眼看见卢琦,立即跳了起来,冲她欢快期待地甩尾巴。
它以为,她来接它回家。
卢琦泛起点笑意,助理护士帮她打开笼子,露露扑进她怀里。
还是软软热热的一团。
“今天还是没有吃东西。”助理的语气却不算太好。
卢琦搂着小狗,顺着助理的目光看向笼子里的两个铁盘,一个装着狗粮,一个装着水。
“还吐吗?”她问。
“打了止吐针,没吐了。”
这听起来是个好迹象。
卢琦在这里待了半个小时,把露露放回了笼子。
它离开了她的身体,被锁进笼子,茫然地望着她,一遍遍地喊她回来,直到彻底看不见卢琦。
卢琦回到出租屋,写了两页数学,手机震动了几下。
宠物医院拉的群里,有助理医生发来视频。
尿垫上有一小块黑红色。
助理通知卢琦:还是没有进食,晚上出现了拉稀便血。
卢琦懵了一下,对着放大的黑红色,大脑蓦地眩晕。
她放下手机,拿起笔点在未写完的公式上,僵停许久,她蓦地松开笔,去拿放在桌上的舍曲林。
拆开药盒,她想起什么,又急忙去拿手机,在群聊里输入一句:
“麻烦医生了。”
这行字打完,卢琦握着手机,开始在网站、论坛里搜索犬细小相关的资讯。
第二天早上,群里发来了一份文件。
主治的齐医师在下面回复:这是露露今天的血检报告。
:白细胞上去了一些
:还不肯吃东西
:现在只要它愿意吃东西了,就算是脱离危险了。
卢琦点开那份文件,各种专业名词和缩写撞入眼帘。
她看不懂,听医生的说法,似乎是在好转。那就是个好消息。
学生午休是不允许出校的,卢琦找班主任开了出门单,班主任询问时,她沉默了下,说心理医生让她最近多找她聊聊。
班主任不疑有她,给她批了三天的条。
她打车去医院,在医院的宠物用品货架上扫了一袋咕噜酱。
医生说,只要露露愿意吃东西,这个病就算好了。零食里的诱食剂比较多,或许能打开露露的胃口。
助理医师帮她打开了铁笼。
露露在里面迫不及待地徘徊。
它和卢琦相处不过三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她这么信赖。
笼子里,蓝白色的尿垫下增加了一个加热垫,助理给卢琦解释,“它身体特别虚弱,现在要维持它的核心体温。”
卢琦抱住朝她扑来的露露,发现它换了只插留置针的爪。
助理说,“那只爪爪浮肿了,针插不进去,换了一只。”
“那您在这里陪它一会儿,有什么事就叫我。”
她关上了门,卢琦把露露放在腿上。
露露低头拱着她的手,小尾巴灵活地转着圈甩。
她拧开那袋咕噜酱,避开输液管,轻声哄着,“露露、露露,吃一点好吗?很香的,对不对?”
露露闻了闻,没有张嘴。
它甩了一阵尾巴,趴下来,窝在卢琦的腿上眯起眼睛打瞌睡。
卢琦挖起它的脑袋,继续哄它:“吃一点吧,吃一点点好不好?你已经快四天没有吃东西了,露露……”
露露困倦地垂头,脖子绵软,稚嫩的小狗头几乎是融在了卢琦掌心,对嘴边的零食毫无食欲。
卢琦将它抱起来,骤然看见校裤上有水迹。
她以为是露露尿了,用纸一擦,纸巾上的质地像是凝结成块的经血。
那抹鲜红赫然撞入卢琦眼中,令她头眩耳鸣,口鼻间皆是浓厚的血腥气。
卢琦急忙将露露放回笼子里,开门去喊医生。
主治医师带着助理赶来。
他调整了输液的速度,让助理测试体温,一边抽空对卢琦解释:“肠粘膜。”
卢琦站在后面,以免妨碍到救治,“肠粘膜?”
“对,”医生用了便于理解的说法,“细小病毒会啃噬狗狗的肠道。它这两天拉出来的,就是被啃噬后流出来的血和黏膜。”
卢琦一颤。
她越过忙碌的医生,看见蜷缩在尿垫上的小狗。
“它……”卢琦张了张嘴,“它在发抖,是冷吗?”
“冷,而且痛啊。”
他给露露换了个头套,塑料头套摘下的时候,刮到了它胸口金色的小铭牌。
医生摘下了那根项圈,交到卢琦手里,“这个,先收着吧,不然脖子上戴两个,不舒服。”
卢琦无言,把刻有露露名字和她电话的项圈攥在手里。
晚上,她在家里收到了医院传来的视频。
助理医生摸着露露的脑袋,它闭着眼,一动不动,仿佛睡得极沉,只有腹部在小幅、快速地起伏着。
翌日早上,又是一份的血检报告发了过来,比前一天的时间更早。
医生没有解析,他问卢琦:今天方便过来聊一下吗?
卢琦赶过去,医生带她去了诊室。
“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们进行了一次紧急抢救。”他说,在看见卢琦唰白的脸色后,立刻补充,“是救回来了的。”
卢琦松了口气,医生又道,“但是早上的血检,数据很不理想。正好你预缴的住院费已经差不多扣完了,找你来是想谈谈,后续的方案。”
“治,我治。”卢琦说。
医生踌躇,“要不,你先去看看它吧,看完了再做决定。”
卢琦起身。
她没有走向住院区,径直去了前台缴了两千。
两千、四千、六千、八千……
露露的情况越来越差,它始终没有进过食,有点虚胖的小奶狗渐渐显出了肋骨。
卢琦抱它的时候,像是捧着一把骨头,每一段脊椎都看得见、摸得出来。
它身上的奶味消失了,变成了污血和医院的气味。
但它不是一天比一天差的。
卢琦收到的血检报告时不时会变好一两个点,每次小数点后两位的变化,都让她觉得看见了希望。
细小的七天治愈期结束了。
露露依旧没有进食,可它也没有死啊——
它没有死啊,并不像医生说的那样七天一到,治得好就好,治不好就死了。
它还活着,见到卢琦时,会用浮肿的前肢,撑起瘦骨嶙峋的身体,对着卢琦摇尾。
它那样期待且信任地看着她,不管卢琦把它丢在笼子里多少次,下一次见面,它永远热诚雀跃地迎接她。
每天晚上,各种各样的讨论帖在卢琦眼前翻过:
《细小第六天,狗狗去世了》
《犬细小转好的五个迹象》
《求大神指点,这个情况的狗还有没有治疗的必要》
《康复第十天:医生劝我放弃,还好我坚持了下来》
她的搜索引擎下布满各种历史记录:
“犬细小后遗症”、“一个月大的金毛细小治愈率”、“专业犬细小医院”……
夜班的出租屋,手机的荧光彻夜亮着。
垃圾桶里丢着两盒吃完的药,露出来的部分隐约可见“舍曲林”“西酞普兰”等字样。
治疗第五天,细小第八天。
卢琦将露露放回笼子时,发现它走路晃悠,站不稳,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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