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天光，城中的死寂，一切喧嚣与宁静，都被彻底关在了外面。
这里，是绝对的黑暗，绝对的死寂。
神念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无法延伸出体外三尺。
双目所及，皆是虚无。
双耳所闻，空无一物。
这片空间，似乎在剥夺一个生灵所有的感知，将人拖入最原始的混沌与恐惧之中。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萧羽的声音响起，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像一个好奇的客人，在打量主人的收藏。
“食物，是不需要感知的。”
城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忽远忽近，无法定位。
“你只需要躺在盘子里，安静地等待被品尝。”
“本座只是提前让你适应一下，被吞入腹中的感觉。”
声音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玩味。
“是吗？”
萧羽笑了。
“可我这个人，有个坏毛病。”
“我从不吃别人准备好的饭菜。”
“我喜欢……自己动手，抢过来吃。”
话音落下的瞬间。
他那双暗红色的眼眸，陡然亮起，如同两颗在黑夜中点燃的血色星辰。
修罗战血在他体内奔腾咆哮，一股霸道绝伦的气息，冲破了这片空间的压制。
黑暗，被驱散了。
眼前的景象，让萧羽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身处一个无比巨大的圆形大厅。
没有柱子，没有窗户，穹顶高不见顶，仿佛一片倒悬的血色苍穹。
而四周的墙壁，根本不是岩石或金属。
那是一种……活物。
暗红色的，如同肌肉纤维般的物质，正在缓慢地，有节奏地起伏、脉动，仿佛一颗巨大心脏的内壁。
脚下的地面，也并非石板，而是一层粘稠滑腻的暗色血垢，厚厚地铺陈开，散发着一股陈腐亿万年的腥臭。
“喜欢本座的胃吗？”
城主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炫耀。
“这里，就是你的第一站，也是你最终的归宿。”
“在被彻底消化前，你可以好好欣赏一下。”
萧羽环顾四周，眼神冰冷。
他终于明白，那句“莫信塔，塔是活的”是什么意思。
他根本不是进了一座塔。
他是直接走进了一个怪物的身体里！
“吼……”
一阵阵低沉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嘶吼，从那蠕动的肉壁中传来。
紧接着。
噗！噗！噗！
一面面肉壁上，鼓起一个个巨大的脓包，然后猛然炸开，腥臭的脓血四溅。
从那炸开的血洞中，一头头奇形怪状的怪物，挣扎着爬了出来。
它们有的长着八条手臂，却没有头颅。
有的像一滩烂泥，却在泥中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
还有的，保留着人形的轮廓，身体却像被强行缝合的破布娃娃，几条胳膊，几条腿，胡乱地拼接在一起，发出痛苦的哀嚎。
这些怪物身上，都散发着一股稀薄却又狂暴的血气。
它们没有灵智，只有最原始的饥饿与杀戮本能。
一双双空洞或疯狂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大厅中央唯一的活物——萧羽。
“这些，是本座消化后剩下的残渣。”
城主的声音悠然响起。
“它们曾经也是些不错的食材，可惜杂质太多，不堪大用。”
“本座将它们留在这里，作为开胃菜。”
“好好享用吧，我的主菜。”
话音未落。
“吼！”
离萧羽最近的一头八臂无头怪物，发出一声咆哮，八条手臂如同狂舞的触手，朝着萧羽猛地砸来。
萧羽看都未看。
身影一晃，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那八条手臂轰然砸落，将地面砸出一个巨大的凹坑，粘稠的血垢四处飞溅。
而萧羽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那头怪物的身后。
他并指如刀，一道血色雷光在指尖凝聚。
“嗤！”
手起，手落。
那怪物庞大的身躯一僵，下一刻，从中间整齐地裂开，化为两半，轰然倒地。
一股驳杂的血肉能量，从尸体中逸散出来。
萧羽左手虚空一抓。
炼气化神**发动。
那股能量如同受到牵引的溪流，汇入他的掌心，顺着经脉涌入丹田。
能量入体，他眉头微皱。
正如城主所说，杂质太多。
但，聊胜于无。
“杀！”
没有多余的废话。
萧羽的身影，化作一道血色闪电，主动冲入了那潮水般涌来的怪物群中。
他没有用刀。
他的身体，就是最强的兵器。
拳、掌、指、肘、膝……
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化作了最致命的杀戮利器。
“砰！”
一拳轰出，一头烂泥般的怪物被当场打爆，无数眼球在空中炸裂。
“噗嗤！”
手刀划过，三头缝合怪物的脖颈同时断裂，丑陋的头颅冲天而起。
“咔嚓！”
一记鞭腿，将一头蝎尾人身的怪物，连同它那淬毒的尾巴，一同踢成了漫天碎骨。
这是一场**。
一场高效而冷酷的**。
萧—羽的身影在怪物群中穿梭，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头或数头怪物的倒下。
他像一架不知疲倦的绞肉机，将这些所谓的“开胃菜”，尽数碾碎。
而那些被斩杀的怪物，逸散出的血肉能量，则被他源源不断地吸收，补充着刚才追杀林战时的消耗。
大厅的肉壁上，那些血洞还在源源不断地爬出新的怪物，仿佛无穷无尽。
“没用的。”
城主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
“在本座的身体里，这些残渣要多少有多少。”
“你杀得再快，也只是在做无用功，只会白白消耗你的体力。”
“放弃吧，挣扎只会让你死得更痛苦。”
萧羽充耳不闻。
他的眼神，愈发冰冷，动作，愈发迅猛。
他的脑海中，却在飞速地分析着。
这些怪物，确实无穷无尽。
它们的能量，虽然能补充自己，但吸收和炼化也需要时间。
长此以往，自己必然会被活活耗死在这里。
这里是对方的主场，不能按照对方的节奏来。
必须找到破局之法！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蠕动的肉壁，扫过那些不断爬出怪物的血洞。
“既然是胃……”
萧羽眼中寒光一闪。
“那把你这个胃，直接撑爆，不就行了？”
他猛地一拳，将一头扑来的怪物轰飞。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的修罗战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燃烧起来。
“修罗变！”
暗金色的鳞甲，瞬间覆盖全身。
他的气息，节节攀升，直接冲破了合体八重的桎梏，无限逼近九重。
他没有停下。
他将刚刚吸收的所有驳杂能量，连同自身的一部分精血，全部灌注到了右拳之上。
他的右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了一圈。
暗金色的鳞甲上，一道道血色的雷霆纹路亮起，发出“滋滋”的爆响。
一股毁灭性的力量，在他的拳锋之上，疯狂凝聚，压缩。
周围的空气，都因为这股力量而扭曲，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你想干什么？”
城主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惊疑。
“干什么？”
萧羽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你不是饿了吗？”
“我喂你吃顿好的！”
“万劫……雷狱……崩星！”
他没有去攻击那些怪物。
他对着脚下那粘稠的地面，对着这个所谓的“胃”的底部，用尽全力，一拳轰了下去！
这一拳，没有刀芒，没有光影。
只有最纯粹，最凝练，最狂暴的，毁灭之力！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在大厅内炸开。
那不是声音，而是纯粹的能量冲击波。
以萧羽的拳头为中心，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裂痕，如同蛛网般，在地面上疯狂蔓延。
那些粘稠的血垢，被瞬间蒸发。
地面下那厚实的，如同肌肉般的组织，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吼——！！”
一声不属于城主，却充满了无尽痛苦的咆哮，响彻整个空间。
整个大厅，剧烈地晃动起来。
天花板上，那蠕动的肉壁上，开始渗出瀑布般的腥臭血液。
那些刚刚还凶悍无比的怪物，在这股震动中，纷纷发出恐惧的哀鸣，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甚至有许多直接爆成了一滩血水。
“你……你竟敢伤本座的本体！”
城主的声音，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暴怒。
“这才只是开始！”
萧羽看着自己一拳轰出的巨大豁口，眼中战意滔天。
他能感觉到，这一拳，伤到它了！
这个所谓的“胃”，并非坚不可摧！
他纵身一跃，直接跳进了那道深不见底的豁口之中！
……
穿过豁口，是一条狭长而扭曲的，同样由血肉构成的通道。
通道的内壁，布满了血管一样的管道，正在剧烈地收缩，搏动。
一股股强大的挤压力，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要将萧羽碾成肉泥。
同时，一种强烈的腐蚀性液体，从肉壁中滲出，滴落在他的鳞甲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愚蠢的蝼蚁！”
“你以为逃离了‘胃’，就能活命吗？”
“这里是本座的‘食道’，是通往下一个消化器官的必经之路！”
“在这里，你会被碾碎，被溶解，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
城主愤怒的咆哮，在通道内回荡。
萧羽冷哼一声，根本不理会他的威胁。
他顶着巨大的压力，在通道中飞速穿行。
他的目的很明确，既然无法从内部撑爆这个怪物，那就一路打穿它！
打穿它的胃，打穿它的食道，打穿它的心脏，直到找到它的核心！
“给我开！”
萧羽双臂猛地向两侧一撑。
狂暴的肉身力量，硬生生将那不断收缩的食道，撑开了一片空间。
他双脚猛地一蹬肉壁，整个人如同一发炮弹，朝着通道深处激射而去。
不知穿行了多久。
前方，豁然开朗。
他从通道中冲出，来到了一片全新的空间。
这里，不再是血肉模糊的内脏。
而是一座……宏伟而诡异的大殿。
大殿的四壁，天花板，地面，全都是由一种漆黑如墨的晶石构成，晶石表面光滑如镜，倒映出千万个萧羽的身影。
无数个他，站在无数个角度，冷冷地注视着大殿中央的他。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欢迎来到‘心魔殿’。”
城主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愉悦。
“每一个修罗血脉的拥有者，内心都藏着一头比任何怪物都可怕的恶魔。”
“你的狂傲，你的杀戮，你的偏执，都是你最强的力量，也是你最致命的弱点。”
“上一个来到这里的食物，在这里，亲手撕碎了自己的神魂。”
“现在，轮到你了。”
话音刚落。
那些镜子里的萧羽，动了。
他们不再是单纯的倒影。
他们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同。
有的，充满了对力量的无限渴望，贪婪而疯狂。
有的，充满了被背叛的怨毒与仇恨，冰冷而扭曲。
有的，则是一片死寂，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情感，只剩下纯粹的杀戮本能。
“杀！”
“变强！”
“复仇！”
无数个声音，在萧—羽的脑海中同时响起。
下一刻。
一个镜中的“萧羽”，缓缓从镜面中走了出来。
他手中，握着一把一模一样的修罗长刀，身上，燃烧着一模一样的血色气焰。
“你太软弱了。”
那个“萧羽”开口，声音和萧羽一模一样，语气却充满了不屑。
“妇人之仁，会害死你。”
“把你的身体交给我，我会带领修罗一族，踏上真正的巅峰！”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成百上千个代表着萧羽不同负面情绪的“心魔”，从四面八方的镜子中走出，将他团团包围。
他们的气息，每一个，都与萧羽本体不相上下。
“这就是你的把戏？”
萧羽看着将自己包围的“心魔大军”，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
“想用我来对付我？”
“你问过它们……敢不敢对我出手吗？”
他缓缓抬起头，暗红色的眼眸，扫过每一个“自己”。
那眼神，没有愤怒，没有挣扎。
只有……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君主般的威严。
“滚回去！”
他口中，吐出三个字。
如同言出法随。
那上千个气势汹汹的“心魔”，身体同时一震。
他们脸上，那疯狂，怨毒，贪婪的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仿佛臣子，见到了帝王。
仿佛造物，面见了神明。
“你……你不是他……”
那个最先走出来的“心魔”，指着萧羽，声音颤抖。
“你的意志……为何……如此纯粹……”
“因为，你们只是我的情绪，我的工具。”
萧羽一步步走向他，身上的气息，如同一座巍峨的神山，压得所有“心魔”都喘不过气来。
“而我，是你们的主人。”
“主人让你们生，你们便生。”
“主人让你们死，你们便要……烟消云散！”
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个“心魔”的脖子。
“心魔？”
“不，你们只是我的力量。”
“现在，把你们的力量，还给我！”
他手掌猛地用力。
“砰！”
那个“心魔”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化作了一股最精纯的神魂能量，被萧羽当场吸收。
一个，两个，三个……
萧羽的身影，如同虎入羊群。
那些在城主看来，足以逼疯任何强者的心魔，在萧羽面前，却像是待宰的羔羊，毫无反抗之力。
他不是在战斗。
他是在……回收。
回收自己散落出去的力量。
“不！不可能！”
城主那平静的声音，终于，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震惊与骇然。
“你的道心，怎么可能如此稳固！”
“修罗血脉，天生疯狂！你怎么可能驾驭得了自己的心魔！”
“闭嘴！”
萧羽一把捏碎最后一个心魔，感受着体内暴涨后，愈发凝实的神魂力量，他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这片空间，直视着那幕后的存在。
“你这种靠吞噬同类苟活的寄生虫，永远不会懂。”
“疯狂，不是我的弱点。”
“它，是我的王座！”
就在他吸收完所有心魔，准备寻找下一个出口时。
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面与众不同的镜子。
在所有心魔都消失后，所有的镜子都恢复了正常，倒映着他的身影。
唯独他左手边第三面镜子，里面依旧是一片模糊的景象。
萧羽走了过去。
他伸出手，触摸那冰冷的镜面。
镜面如水波般荡漾开。
一幕模糊的，残缺的景象，涌入他的脑海。
那是一个同样身披暗金色鳞甲的修罗族前辈。
他比萧羽更加高大，气息也更加狂暴。
他同样被无数心魔**，但他没有萧羽那般绝对的掌控力，他陷入了苦战。
在被一个心魔从背后偷袭，贯穿心脏的瞬间。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回身一拳，没有砸向心魔，而是砸向了身侧的一面镜子。
镜子破碎。
镜后的墙壁上，一个用修罗族古老文字写下的血字，一闪而逝。
“源……”
画面，到此为止。
萧羽猛地收回手，眼神闪烁。
源？
源头？
什么源头？
是这个怪物的力量源头吗？
还有那句“莫信塔，塔是活的”。
线索，开始串联起来了。
“轰隆隆……”
大殿开始震动，一面墙壁缓缓裂开，露出了一个向上的，由无数白骨铺就的阶梯。
“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要有趣得多。”
城主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少了几分戏谑，多了几分凝重。
“上来吧。”
“本座已经等不及，要亲自……剖开你的神魂，看看里面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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