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曾“嘶”了一声,丢给他一个忿忿的白眼,已开始揎拳捋袖,分明是打算动手的架势。
姜祐珣见状忙道:“阿曾,待此间事了,我要回京城复命,届时定会见到程二公子,你可有话要我代为传达?”
他一片好心奈何被辜负,花雨闲轻嗤一声,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至极的话:“殿下,你堂堂亲王之躯给他二人当传讯小厮,成何体统?”
姜祐珣微笑:“阿曾是世妹,她嘱托之事我该当全力去办。再者说,传信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正巧我也该好生谢谢程二公子,谢他冒死传信的救命之恩。”
“殿下要谢他便请自便,但不必说什么帮我带话。”顾曾淡淡道, “我同程二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将才也不过是感念他奔波辛苦才多问了几句,以后自是不会再问,反正再也不用见到他了。”
她的话头生生停在这里,胸中愕然一滞,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要戍边,非故不能离开渭城,其实就算想见,怕是也无缘再见了。
以前她总觉只有天人永隔、天涯海角才能阻止人相见,此刻方知,原来不用天涯海角,只要渭城到京城这点微不足道的距离,便可以阻碍一切重聚,击碎一切憧憬。
既见不到,便没有再去想的理由。
只是顾曾向来不欠人情,在西南被程彧救过几次,却从未来得及开口言谢,倒成为了一桩埋在心底的憾事。
她捂住发烫的耳尖,心道:“若是有缘再见,将欠他的补上就是了。”
也许还得为他的失礼暴打他一顿方能解心头之恨。
顾曾这样想着,怔怔良久,倏地释然一笑。
算了,还是不见了,反正也没什么可见的,人家恐怕根本不稀罕她一句别扭的“谢谢”。
她短暂一生中所有能稍稍牵动心肠的痴念,都在炸开零星火光的那一刻被掐灭,留给她满腔无处发泄的炽热,却又只能眼睁睁看它冷成一块废铜烂铁。
即便她心有所感,这一次的痴念有些许不同,令她格外牵肠挂肚,可那又如何?
世间所有事不都是要消散的么?就像这漫山遍野的杜鹃花,此刻开得如此灼灼烈烈,星光倾落其上,如此良辰一瞬虽胜却人间无数,但到底,总是要凋零的。
云泥之别,难期并驾,相逢犹恐是南柯。
如此一来,她倒情愿自己一开始就无爱无憎。
云戈唤出躲在山洞中的羌人,众人搀扶而来,虽早有预感,但看到一个个故去的熟悉面容,仍是顿足捶胸,哀恸不止。
唯一幸运的是,羌人虽死伤惨重,大部分人的家还是保住了,没有沦成一片火海,他们不必像十年前那样从头再来。
长老悲喜交加,直哭成一条竹竿形的泉眼,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众人好生一番感谢。
顾曾作为功劳最大的人,却只心不在焉地应付了几句。她既哭不出也笑不来,只觉倦意上涌至突突直跳的胸口,喉间直犯恶心,倚着山崖旁的一棵树静坐下来。
云戈阿婆几天不见仿佛老了十岁不止,原本精神矍铄的鹤发老人如今佝偻着身躯,不住地抹着眼泪,尤其是在看到云戈之后,扑上前来抱着她这小孙子,哭得舍不得撒手,任他如何挣扎都逃不出她的怀抱。
直到留意到姜祐珣,她蓦然大惊之下,连力气也使不上了,云戈借势溜之大吉。
阿婆颤颤巍巍上前,围着姜祐珣左看右看,像是看见了鬼,连声啧啧:“我嘞个天神阿爸噢,这不是姜冕殿下么?原来是您救了我们,不对不对,姜冕殿下再怎么俊也是四十多岁的人啦,怎么这位……”
姜祐珣垂眸一笑:“都说我同父王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来传言非虚。”
阿婆又惊又喜地合不拢嘴,流下两行热泪来:“你是姜旬小殿下?哎哟哟,怎么、怎么长成这个样子了吆?”
方才还夸他俊俏的阿婆此刻又对他嫌弃得要命,将姜祐珣从头到脚打量了许久,叹道:“殿下小时候是多壮实的一个小伙子,圆乎乎、软糯糯,看着可喜庆了,怎么现在瘦成这个样子了呢?不好、不好,得多吃点。”
姜祐珣:“……”
“神女大人,”阿婆瞥见顾曾这个熟人,也不管她有没有心思听,便开始拉着她唠家常,“你可知姜旬小殿下在小时候有多野么?”
敬老的顾曾微微一笑:“不知。”
阿婆:“姜冕殿下说,他成天都是玩到天黑才知道回家,整日赤膊抡着把大刀,练得精壮,晒得黝黑,头发不洗也不梳……”
姜祐珣:“………………”
宸王殿下一直端着架子,清冷如玉不可逼视,此刻的脸却红得像个柿子。
顾曾听不下去了,感觉阿婆再说几句他能当场跳江,朗声笑道:“说到这个,阿婆,我给你孙儿寻了个好师父!殿下,你也来看看我给你挑的好徒弟。云戈?”
云戈自从胸口挨了一下之后便怎么都不舒服,没人招呼的时候也默默坐在一旁,姜祐珣便不曾留意到他。
听到顾曾唤他名字,他眸间闪过微光:“可是迦若将军的儿子?”
云戈上前给他行礼:“迦若云戈,拜见宸王殿下。”
原先不谙世事的少年经过一场通天彻地的大战,一夜间便长大许多,褪去青涩的羽翼,披上了沉稳厚重的枷锁。
顾曾笑道:“姜旬,我答应他给他找个全大昭最好的老师,此事关乎我的面子,你可别让我失望。”
云戈咬着唇,轻声道:“我以为姐姐说的老师就是自己,姐姐不愿意亲自教我么?”
冷眼旁观许久的花雨闲终于逮住了机会,嗤笑一声:“殿下瞧见没,人家不愿意跟你呢。”
顾曾对云戈失笑道:“都说了要给你找个最好的老师了,今日既在宸王殿下面前,就凭我那点微不足道的经验,有何脸面称第一?况且我们铸光军满当当不缺人,倒是扶苍军……”
扶苍军在西南一役损失惨重,怕是要休养生息好一阵。
“总之,”顾曾拍了拍他的肩,“好好干,但别有太多包袱,对得起自己就行。”
“嗯。”云戈虽然不太情愿,终归还是点了点头。
花雨闲没好气道:“还挑三拣四的,难不成我们扶苍军是你想来便能来的么?”
“好啦花先生,少说两句罢。”姜祐珣又出来打圆场,招呼道,“翩翩,你来一下。”
“殿下……何事?”郭翩正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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