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曾一脸狐疑地踱至信使面前,对面笑眯眯地递给她一封鼓鼓囊囊的信,说道:“小的替贵人传句话,贵人说他脑子不大清楚,能记着的都写下来了,望将军见谅。”
顾曾一脸不知所云,连谢字都忘记说,浑身冰凉,指尖却发烫,在李潇潇的不住催促下才愣怔地打开那封信。
信中字迹清隽挺拔,极是好看,入鼻还残存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李潇潇打趣道:“哎哟这是哪家小公子写给咱们阿曾的?小姑娘这是要开始旺桃花的运势咯。”
顾曾则完全笑不出来,只看了一眼便将第一页纸猛地塞了回去。
那第一行赫然写道:“昭毅右将军萧仕临亲记……”
她记得清楚,这是萧仕临刻在石壁上的字。
当时洞中只有他们三人,云戈如今远在西边的雍州,所以这给她寄信之人……是程容与?!
顾曾想都没想,直截追上已经离去的信使,呼吸竟带着不自主的颤栗。
“敢问大叔……”她艰涩开口道,“程……他、他还说什么别的了么?”
信使摆手笑道:“没啦,贵人那日赶时间,也是随手将东西递给我交代了几句,小的连问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呢。”
“好……多谢。”顾曾心中复杂莫名,像根木头似的立在原地,把李潇潇吓得够呛,止不住地同她说话,可她却恍若未闻。
那天的程容与在做什么呢?大概也是穿着光鲜亮丽,依旧是那副自认为风流张扬实则讨打欠揍的嘴脸吧。
她牵了牵唇角,仿佛能看到那一幕。
京城有繁花似锦,小娘子们竞相朝他丢着手帕,而他也不过就是在赶着去和同伴打马毬的路上随手将信递给了信使,多留片刻都是耽误他的时间。
反正她也不过是个与他萍水相逢的普通人,根本不值得他驻足。
顾曾突然有点难过,难过到喘不过气来。
不过几息,她复而冷静下来,因适才这些敏感又顾影自怜的想法而深深懊恼起来:怎么会这样呢?这可当真是不行!
顾将军鼻头一皱,心道:“从今往后,就当作从未识得过此人。”
她一言不发回了居所,把信件里的纸张拿出来细细分好,准备寄给这些已故将士的家人,不由得又慨叹一句:程二公子还挺细心的,连她都忘记这么重要的事了,他却还记得。
拆分完毕,那空荡荡的信封上书写的她的名字突然变得无比的碍眼。
只有收信人是她,里面却没有一页纸是写给她的,这算哪门子给她的信?真是让人恼火!
顾曾一气之下本来想将其烧掉,但思来想去,这依旧算是她这辈子收到的第一封信,又有点舍不得。
几番思索之下,她来到角落里,打开了一个早已蒙尘的小木箱。
箱子不大,内里更是空荡荡,里面放着她爹给她做的小木剑,阿娘给她缝的小布偶之类的几件杂物。
她大尾巴狼做习惯了,自小便怕在人前流露真心,索性便将故人的东西都锁在箱子里,只有哪日实在难过得受不住了才会翻出来看看。
这次也不例外,她把那信封丢进木箱,火速合了起来,没再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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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使驾着牛车回到家时,已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儿子,也是他正在带的学徒,跑上前问道:“阿爹,怎样了?”
信使摆摆手:“差点就要露馅了。”
他听闻顾将军一向沉稳多疑,原本以为自己随口的敷衍会露出破绽,没想到今日的顾曾就跟丢了魂儿似的,居然就这样放他离开了。
他儿子道:“都是儿的错,竟失手打烂了贵人的东西。阿爹,不然我们还是跟顾将军实话实说罢,大不了我再赔她一份。”
“赔?”信使重重瞪他一眼,“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么就敢胡说,拿十个你的小命你也赔不起!”
他儿子手中捧着几瓣白瓷瓶的碎片,怔怔道:“不过就是个瓷瓶。”
信使上前抡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想要骂他无知浅薄,不过细细一想,他也是在西域这条线上走得多了才听人提过一两嘴,不然也无从得知这种神药。
当下叹了口气,说道:“重要的不是那瓷盘,而是里面的香膏。据说这‘霜容千叶’香气馥郁,入肤即化,涂上据说可治顽疾、续断骨,一小瓶可价值连城。”
他儿子听呆了:“啊……啊?!”
信使:“西域当年打了败仗,集几国之力才给陛下进贡了这么几瓶,也不知那贵人……”
……那贵人是讨要了多少次才讨到这一瓶的,还几番叮咛了用法用量,要他务必亲口转告。
怎料却被他这傻不愣登的儿子一个手滑给打碎了,造孽啊!
为了他和他儿子的命,信使没得选择,只能把这事瞒得天下地下没有第三人知道了。
他拾起一块瓷瓶的残片,想要再端详端详里面的残渣,眼睛却倏地瞄到了瓶身中几丝不显眼的纹路,忙让儿子将所有残片递来,仔细地聚拢到一起。
他举起烛灯,火光贴近的一刹,瓷瓶通体映出琉璃般的光泽,莹润无瑕,犹如宝塔上供奉的佛舍利。
然而信使的心思仍在那些不易觉察的纹路上面,坚持不懈地望去,手中小心挪动,终于将它们拼成了两行字,好像是什么“云深无雁影,何处不相思”。
他虽不懂什么意思,但总觉得做这瓷瓶的人脑子不大中用。
既然有话要说,何不大大方方刻在甁外?这瓶身中的蝇头小楷几乎与瓶身内釉融为一体,非得将其中的膏体挖空再仔细端详才能瞧出门道。
费这般心思,却又藏着掖着不叫人轻易知道,这不是自讨没趣么?
信使摇摇头,随手将那些碎片丢置至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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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冬已至,大雁早已南飞,风烈如刀,天色苍茫。
乾安十五年就这样在混沌中静悄悄地过去了。
开春后,皇帝针对边疆的军权一事又抬出了一系列新政。
第一条便是要矬子里面拔高,命各军按照军功与嘉奖提拔将士,一级一级上报朝廷备案。
顾曾在军中混了多年,还是有点军功在身,虽然她不怎么想升官,但新政当前,她只当自己卖了皇帝一个面子,不情不愿地继承了林霜的位子,当上了骁骑营的正将。
皇帝又不知听了哪个狗腿子的谗言,说铸光军位于四军之中,又有傅岚这个上将军坐镇,根本不需劳民伤财的十万大军驻守在此。
没学会走就想跑的乾安帝遂下了第二条令,为了给国库省点银子,命铸光军一分为五,三支充入其余三军,一支屯田耕桑,最后还自认仁慈地余下一支给傅岚,叫她自己看着办。
所有守城将士听到这条新令后,炸了锅。
且不说一分为五后将士们会不会水土不服,皇帝撤铸光的军,明摆着当他们是混饭吃不干活的兵痞子。
可渭城十万将士承担的不止是除沙匪、给西境充当后备军的杂事,他们还要镇守大昭的第一要塞——汉云关。
汉云关隘位于渭城之北不足百里,隘口狭窄,山路平坦,一旦被攻破,关内千里再无天险,这才需整个铸光大军夜以继日地防卫。
如今铸光军即将被打散,再忠心耿耿的兵被如此折辱,也会寒透了心。
傅岚是最怒不可遏的,皇帝一句话下来,说撤就撤,和直接打她的脸也没什么分别,上将军大人一怒之下差点递交辞呈。
冷静下来后,她连上书好几封,求皇帝三思而后行。然而折子宛若石沉大海,催她执行新政的旨意倒是一道接一道地往渭城递。
实在无法,傅岚焦头烂额了好一阵,才在不被北境敌国发觉的情况下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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