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他怎么能寻到此处,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绕至他身后拦下这柄剑的。此举于成人而言都难于登天,即便稍长他几年,也不过才十岁出头,他怎么做到的?
他盯着他被刀刃割得鲜血淋漓的手掌,头晕目眩。明明昨日还避着他,怎么今日又不惜自残来救他?他不懂,心头又喜又忧,喜他原并未同他生分,还是这般在意他,忧他掌心深可见骨的伤。
“松开,”他急忙阻拦:“这样下去会被割断的。”
“……不会。”那只手却不听劝地握得更紧:“它不会,它很快便会停下的。”
萧凌晏瞪着这柄近在咫尺的剑,哪里有停的迹象?它分明挣扎得更厉害了。
他感觉身后人在细微地颤抖,似乎痛极,他忙回头看他,他却执拗望着剑,眸中露出几分恳求:“停下来……别这样……别伤他。”
萧凌晏心口涩痛,为他去求一把剑?可剑如何能听懂人话?他觉得一定有人在操纵它。泱泱圣朝奇人异士无数,既然宫里头的国师能御剑驱鬼,世上定也有能御剑伤人的恶徒。他低头看向地面,想从这些面具恶徒中寻出罪魁祸首,可他们只是静静立在原地,抬头看着佛像上的人与剑殊死相搏,瞧不出是谁在暗中捣鬼。
他心急如焚,又无计可施,只得也朝剑伸出手:“那换我来,它本就是冲着我来的。”
“别动!”一个巴掌火辣辣落在他探出的手背上,啪地一声留下几道鲜红的指痕。
他愣住了。这是这人第一次冲他发怒。他被对方一把从怀里拽出来,搡到身后:“不干你事。”
“哥……”他话未出口,忽觉颈后一痛,下一瞬便晕乎乎地没了意识。
再醒来时,他已不在那古怪山洞中,而是席地睡在一捧干草上,不远处生着一团篝火,哥哥睡在他身侧,背对着他。他眨了眨眼睛,四处打量,头顶屋檐破败,缝隙处泄下几缕月光,映亮梁上厚厚蛛网,借着月光与篝火,他看见屋内同样破败不堪的泥塑,虽半身损毁,却仍能依稀看出是樽观音像。
目光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身侧人的后背。他是怎么带着他从那山洞里逃出来的?
他悄悄坐起身,刚想绕到人跟前看看他伤重的手,破庙里却冷不丁响起对方的声音。
“睡吧。明日我会想办法带你回去。”
萧凌晏微怔,即便竭力维持声线平稳,传入耳中的声音却依旧带着些微的颤,听上去比平时低哑得多。他忽意识到什么,挪动身躯靠了上去,紧紧贴着他的背:“你是不是哭过?”
“没有。”
“那你为何背对着我?”
沉默在两人间弥漫开。
萧凌晏突然爬起身,越过对方侧躺着的身体,轻车熟路钻进他怀中:“一个人睡好冷。”
这一连串动作俨然是让人始料未及,他急忙抬袖擦了擦眼睛,故作镇定面对着幼弟的凝视,但红透了的眼睛与鼻尖早暴露一切。
萧凌晏幽幽盯着他:“你这些时日变得好古怪,成日躲着我,又背着我偷偷哭?”
“说了没有。”
萧凌晏眯起眼睛。他时常会忘记自己只是个五岁孩童,神态言语会不经意间表现出远超孩童的成熟,像是这具幼小的躯体里装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但他在哥哥跟前总扮得很好,同任何一个天真烂漫,亲近兄长的弟弟无异,可惜今日他实在是没心思演下去。
他抬手抚过他微肿的眼:“嘴硬前好歹照照镜子,眼睛都还肿着。”
“……”他的手被轻轻拨开,“我困了。”
“是因为那柄剑?”
他紧贴着的这具身躯陡然僵硬。
萧凌晏继续道:“你这些时日时常抱着一把剑鞘,同那柄剑有一样的花纹。”
沉默良久,眼前人才终于开口:“那是我娘。”
萧凌晏微愣,剑如何能是人母呢?他觉他应是话没说完,于是替他补全:“你是说,那是她的剑?”
萧珺睫毛颤了颤,定定看他片刻,才点头道:“对,方才说错了。那是她的剑。”
“那你是怎么……”萧凌晏想问她的剑为何会流落宫外,为那群歹人所用,更想问这些陈年往事又是谁让他知道的,但对方突然搂紧他,垂首埋进幼弟尚且瘦弱的肩头:“别问了。”
萧凌晏不禁止了话头,他看不见兄长的神情,但他仿佛尝到了空气中弥漫开的悲伤。他于是不再问下去。刨根问底,同伤口撒盐何异?
他忽然牵过哥哥的左手,轻轻摩挲着他掌心粗陋包扎过的伤处:“待回去了,定求父皇派兵,把那柄剑抢回来。”
他被人沉默地拥得更紧,两人这般依偎在干草堆上,像两只寒夜挤在一块儿取暖的小兽。
“不用。”隔了许久,他才听见肩头传来闷闷答复:“你同母后能好好的便够了,这是我自己的事。”
“可……”
“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他的眼睛被对方另一只完好的手掌覆上,温暖的掌心贴着他被穿堂而过的夜风吹凉的脸,鼻尖萦绕着兄长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半个月来的莫名疏离在这一刻终于消弭,再如何强撑着不想睡,这毕竟也还只是一具稚童的身躯,在熟悉温暖的怀抱中逐渐被困意吞噬,直至侍女的轻唤将他惊醒。
他猛地睁眼,只是睡了一觉的功夫,竟已回到皇宫,周遭人甚至未曾发现他半夜失踪过。若非胳膊上的伤口还在,他许是会以为昨夜一切只是个梦。
此事从此便成了他与哥哥间的秘密。他们恢复往日亲近,但他依旧敏锐发觉两人间始终是隔了些看不清摸不着的东西。谈别的倒还好,一旦提及那晚遭遇,提及那把剑,哪怕只是问他是怎么找到他,又是怎么带他回来的,这人的神情便陡然冷淡,接着轻描淡写转移话题。
萧凌晏知他不想谈,便也真的没有再问,即便他两之间横亘着这个不可提起的禁忌话题,他们依旧还是最好最亲密的兄弟。
哥哥,皇兄,三哥……他喊他的方式多种多样,带着亲昵,又掺着爱敬,可十五岁后的某天夜里,他开始做梦,梦里的他不再这般唤他的兄长,反倒是拥着身下人柔韧躯体,俯身凑近他耳畔,逼他唤他夫君。
梦中那人的脸时而朦胧时而清晰,分明是他兄长,却又有些不同,那人在他面前不曾有过这般多情热烈,堪称放浪的模样,他们也不曾那样唇齿相依,肢体交缠。
他莫名不舍得醒,但晨光还是撕碎了他的梦。
他愣愣看着床顶帷帐,初秋的凉意渗进他的四肢五骸。他知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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