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如灰,她心知自己已死。
可为何又还有冷意,在飘过她的身体?她在水中徐徐下沉,池水依托她又放下她,合上的双眼为游动的月影所照,投下斑驳的光。谢怀灵不去计量太多。
她睡了。也许是要长睡不起,既然已经死了,这也不是值得在意的事。
.
冰冷的池水转瞬便包裹全身,刺骨的寒意作了细针扎入骨髓,激得苏梦枕肺腑间那股熟悉的阴寒蠢蠢欲动。他强行压下,运转内力,温暖的真气流转周身,勉强驱散些寒意,也压下那翻腾的痼疾。
入水的冲击搅乱了视线,清澈的水流裹挟着月华翻涌不息。但很快,这些都会过去,水流沉淀下来。苏梦枕心中微凛,视野陡然变得清晰异常。
月光,不再是水面上诗画似的的倒影,而是化作一匹匹银亮的丝纱,轻巧莹莹,穿透幽暗的池水,在下方无声的池底里游弋。丝纱之下,万色争开,这池底铺陈的细沙、嶙峋的怪石,都在清澈到极致的光线下纤毫毕现,似乎水是不存在的,呈现于他的是地上的倒转。这已不再是凡间的池塘。
就在这片被月华照亮的、冰冷通透的水波深处,他看到了她。
她正缓缓下沉,姿态泠然,是流云回雪,朝霞出雾。而雾中长发飘荡,缠绕着素白的衣袂,衣袂下两条纤细莹白的胳膊毫无遮掩地裸露在外,欺霜赛雪,装束分外奇异;再观下身更是古怪,两条修长笔直的腿足有一半多同样被照耀在冰冷的池水中。如此装束,放浪形骸,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但这是可以不是最当先的,他先看见的是那张脸。
月光水影,清晰地映照出她的容颜。
苏梦枕此生见过无数美人,但眼前这张脸,让那些名字瞬间褪色。眉非画成,远山含黛,鼻如玉管,秀挺天成,遍见容颜一思广寒再望洛水,自有烟霞气韵。其形翩起,语不可言,月池相映,肌如水玉。
再凝神细观,左右眼睑下方,各生得一点殷红,如同两滴凝固的、小小的血珠。这一点红点在无瑕的玉面上,非但不显突兀,再托出一分凄艳,缀在轻云蔽月之后,丽然孤绝。
她就那样无声地纷落,月容通透,旦见其颜其身,似是下一刻就要在这清寒池水中化为泡影。
冰冷的池水不再刺骨,肺腑间的阴寒也似乎被遗忘。苏梦枕悬停在这片光影里,他忽然什么也没有在想,又什么都想好了。
是那两点红痣映衬下的姿容?
是叔叔临终书信中滚烫的期盼?
还是这冰冷池水、奇异月光所编织的、令人无法抗拒的宿命——他一心所系的雄图,他心之所望?
寒潭沉璧一朝逢,金风玉露此宵真。
两点朱砂凝天泪,辞去人间数几成。
苏梦枕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他明白之前,身体已经动了。
灰色的身影破开凝滞的光束,便潜至那下沉的身影旁,冰冷的池水数次拍过他的面颊,他伸出手。并非去扼她脆弱的颈项,苏梦枕因常年握刀而带着薄茧的手指,决然地握住了虚空中她徒劳抬起的手腕。
没有犹豫,苏梦枕手臂发力,猛地一带。那下沉的、冰冷而柔软的身体,便毫无重量般地被扯入他怀中,他另一只手臂本能地环过她的腰背,将她牢牢箍住。
怀抱很轻,像抱着一捧月光,却又重逾千钧,仿佛抱着一个沉甸甸的,还需探究的谜团。
他足下在池底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用力一蹬,抱着怀中的人朝着头顶那片破碎摇曳的月华光晕,奋力冲去。
水面被再次撕裂,巨大的水花混合着空气轰然炸开,两道身影破水而出。
苏梦枕抱着怀中微凉的躯体跃上池畔青石,水珠顺着苍白的下颌和湿透的发梢不断滚落,滴在冰冷的石面上,发出细微的“嗒嗒”声。他喘息微促,是体内被冷水激起的阴寒正疯狂翻搅,所患之疾又要发作,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刀刮般的痛楚,穿不透他的忍耐,只化作喉结几下滚动。
杨无邪几乎在苏梦枕破水而出的瞬间就已抢至近前。他目光如电,在那被楼主紧紧箍在怀中、裹着湿透的奇异素衣、长发海藻般披散的身影上极快地一扫,随即收回。没有询问,没有惊诧,在苏梦枕入水的那一刻,杨无邪便已明了——楼主此举,必有深意。无论这深意是关乎那虚无缥缈的“缘”,还是金风细雨楼莫测的棋局,他的忠诚,便是将这深意之外的一切可能干扰,彻底隔绝。
“退下!”杨无邪的声音不高,却钉入四周每一个暗卫的耳中。那不是命令,是烙印,是刻入骨髓的服从本能。
“刷——!”
所有隐在阴影里的身影,如同被无形的线拉扯,头颅整齐划一地深深垂了下去,目光死死锁住自己脚下的方寸之地。他们连呼吸都屏至最轻,退去的动作也悄无声息,偌大的后园,只剩下水珠滴落,夜风呜咽,以及苏梦枕很快结束的喘息。
苏梦枕没有看杨无邪,也没有看那些离去的暗卫。他的目光落在怀中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两点殷红的泪痣在水光月影下,凄艳得刺目,他知不能再耽搁。
苏梦枕猛地俯身,一把抄起地上那件被他先前甩落的玄色斗篷,手臂一展一裹,动作快如闪电,将怀中那具身躯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宽大的斗篷遮掩了所有不合时宜的裸露,只露出一张紧闭双眼、苍白脆弱的脸庞,和几缕湿透粘在颊边的乌发。
“回房。”苏梦枕的声音响起。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