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励光厂离D市算是有一截距离,但到底划在城市里,灵棚最多只能摆放三天。纵使今日浓雾滚滚,还是有不少警察顺着一家家灵棚劝说过去,希望明天白天之前这些灵棚都能清理干净。短短几天,死了快要四十位老人,不惊动警察是不可能的。除了警察,还有记者。外来的车辆一驶入励光厂地界,就感到莫名的寒意,好像是从自己身体内部生发而出的透骨寒,车内暖气烘热大家的头脸,两相对比下来,这寒意就更加鲜明。
励光厂派出所是小所,他们将老人的情况上报进市里,今天终于有市公安局的刑侦支队和法医进入励光厂。励光厂是国营航空厂,有配备厂区医院,尽管现在医院已经没落了,只相当于社区医院的服务水平,但厂区医院配有停尸间和解剖室,有几位老人的遗体就停在厂区医院中,励光厂派出所在中间作联络,希望获得家属的解剖同意。老人的家属也觉得老人走得蹊跷,很快便同意。
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派来的年轻刑警叫谭鸿信,法医叫林鸣,两人在刑侦支队就合作过多次,这次上头依旧派他俩过来排查情况。谭鸿信一到励光厂就要开始做初步评估,林鸣则是需要立刻排查是否是公共卫生事件,因为短时间内大量老人死亡,且不是疗养院内的突发情况,所里一听到这个情况,第一反应是当地是否爆发了某种传染病,由于老人抵抗力较差所以先行遭难。林鸣与谭鸿信都戴着口罩,他们开着市局的警车驶入浓雾中的励光厂时,谭鸿信说:“看上去跟化工厂事故似的,我刚才摘了一下口罩,整个厂都在飘香火气,你闻见没?”
林鸣点头。他们的车在宽阔的厂道上龟速行驶,谭鸿信几乎是十米一按汽笛,大白天也不敢关远光灯。好不容易将车开到了厂区医院门口,林鸣先行下车进医院,谭鸿信则是去找同意遗体解剖的家属做调查。
“不用你们说,我们也会今天就收走灵棚的。要不是我爸托梦,我都不愿意在厂里替他摆灵堂,在市殡仪馆里办要方便得多。”身为长子的家属说,“警察,这真的很奇怪,你去问问其他孝子孝女,他们好多也被托梦了。我爸是独居,身子骨还硬朗,他住五楼,天天上下爬楼都不带喘气的,动不动还和其他退休老头一起去厂里的体育俱乐部打乒乓球、羽毛球,我都三高了我爸都没三高。我真的挺不能接受的,到现在我们一家子都没缓过来。”
谭鸿信在自己的黑皮小笔记本上记关键词,他来之前已经看过励光厂派出所做的初步调查报告,包括发现老人时家里的各种情况。因为这些老人是一两天内集中出事,民警也累坏了,一家一家固定证据,只能做最基础的记录,完全没有时间做推理。
“鉴于出事的家庭实在太多,我就直接问了,你们认为令尊的情况是意外还是?”
家属双手叉腰,脸色又青又白,欲言又止,就刚才短短几句话,他一边说着一边都还冒冷汗,心里像总有个声音在质问他,为什么要将家事告诉外人。可警察到底是这样问了,不回答就等于有所隐瞒,家属怕自己知情不报会被追责,只能和盘托出:“怪得很。警察同志,你知道我们厂里现在超过七十岁的老人有多少吗?将近两千人!我们家老头子死了,但也有别家老头老太太还活得好好的。人老了就会碎嘴,我爸的老同事昨天来灵棚,他们说的话有些奇怪,感觉像是知道些什么,但又不跟我们这些小辈讲清楚。我只知道他们说这是‘报应’,但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报应。警察同志,你觉得这是人为还是意外?我真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也就不同意你们去解剖老头了。”
根据这位家属的话,谭鸿信马上就决定调查转向,他揣着小皮革本在浓雾里走,一路上竟然见到不少买菜回来的老人,这么糟糕的天气,菜场也还在供菜、供肉,谭鸿信觉得不可思议,干脆拦住一位刚买完菜回家的老人,亮明身份,开门见山道:“大爷,我是市里来的刑警,想向您调查一下最近厂里发生的事……”
老人推开谭鸿信,只说:“我要回家做饭了,没空搞什么调查。”
“您不担心这情况还会再次发生吗?”
“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是警察,能翻得了几十年前的案子吗?”老人悻悻道,“我家没做过这种事情,压根不可能找上我。”
几十年前的案子?谭鸿信抓住重要信息,跟在老人身后,可惜跟了一路,老人还是只送他吃闭门羹。谭鸿信只觉得这厂里的人都神神叨叨的。今天是周六,年轻人见到这样的大雾也都不愿意出门,街上的老人倒是不少见,个个都手里提着菜、肉。他们的表情麻木、冷漠,认识几十年的人死了就死了,只要不轮到自己,日子就还是照过。
餐桌已经清理干净,施霜景和罗爱曜二人对坐着。到了这个阶段,作业已经全是卷子。施霜景好像从上了高中之后就很少在家老老实实写作业,就算要写,也是写十分钟作业、玩十分钟手机,等到该睡觉的时间,便心安理得滚上床,蒙骗自己。
就这样浑水摸鱼过了两年多,还大言不惭想高考呢?施霜景愁得下意识想拔自己头发。初中时候还有刘奶奶看着、盯着,那时候也不算完全听不懂课,施霜景中考可是考了四百多分呢,没有那么差吧。高中搬出来半独立地过活,他对学习就松懈了。现在的施霜景所有科目加起来能不能上二百分都是个问题。眼前的数学卷子完全是高考卷的题型和分数分布,施霜景连蒙带猜把选择、填空题填完,对着第一道大题就开始发愣。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
罗爱曜则是坐在对面,手边一杯水,从小学数学课本开始翻。他找施霜景要了纸和笔,在开始看教科书之前,罗爱曜淡定地往白纸上留下鸡爪一样的畸形字迹,很显然是在适应现代的书写方式。
这人说话和不说话的风格差异实在太大。说话的罗爱曜总是能戳中施霜景内心里最容易吐槽的软肉,可不说话、专心致志的罗爱曜则完全陌生化了,一种很突兀的不熟感,仿佛这不是家里,而是图书馆。施霜景对面坐着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看小学课本也看得全神贯注,能从他的神情里得知,他正在处理、加工这些知识。柳司机家里有一个刚上高中的孩子,他知道佛子要辅导施霜景考大学,也知道佛子需要从头补起,所以他既准备了教科书,也准备了一些模拟考卷和工具书,方便佛子比照着自学。
“别看我,看卷子。”罗爱曜头也不抬道。
施霜景继续揪头发,决定换一张卷子。英语也写不会,还是语文吧。要默写的地方翻出古诗记忆本来照抄,阅读题就瞎编,作文不想写。施霜景正了正身形,他忽然很唾弃这样的自己,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一点耐心都没有了?他翻开自己的课本,幸好他上课会抄笔记。不论是数学、物理、化学还是生物,该抄的笔记都抄了下来,基本都在课本上,不知道位置对不对,有没有抄错细节,但直到高二结束,施霜景也都还佯装没有浪费这些课堂时间。可惜他什么都看不懂。他怀疑自己连中考的内容都已经全部忘光光。
学到下午四点,罗爱曜从卧室里取出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台平板电脑,施霜景也终于看见了罗爱曜的手机,他发现不论罗爱曜使用电脑还是使用手机,速度都不快,甚至可以说是慢悠悠的。没等施霜景开口问,罗爱曜就主动解答了:“我对这些产品不熟练。不论是法身还是应身,都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原来之前的“对方正在输入中……”都是因为罗爱曜打字很慢!施霜景说:“没关系,多用用很快就熟悉了。”
“‘没关系’这三个字应该是我对你说。使用电脑、手机这些工具没有难度,写字也只需要时间来多练习,这些只是知识,对我来说都一样。这些‘没关系’都应该攒着,当我教不会你的时候由我一句接一句地说。”
“……”
电脑屏幕的光映亮罗爱曜的脸,登时让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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