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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之所及,餐桌窗台和边柜都被摆上大束玫瑰,色泽瑰丽,花朵饱满,连空隙的墙角也搭出玫瑰瀑布,流淌着浪漫又热烈的红。
还有许多长蜡烛,高低错落,烛光摇曳。
方桌上铺洁白桌布,立一张纸牌,看不清字迹,却有力透纸背的决心。
似乎早预想到她会止步不前。
手在她腰间推了一把。
尹昭蹒跚几步,第一反应是回头看他。
沈宥拒了侍应生的殷勤,在为她关门,他微低着头,这晚烛光里的玫瑰似乎把他们的脸庞都染出一抹红:“Brian和我说,你今天告诉他,我们要结婚了。”
他好似被这一句话打足了勇气,得意地轻抬了下巴:“我总不能把这个求婚仪式,拖欠过夜吧。”
她望着他,大脑空白一片。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个伶牙俐齿的尹律师,赢得下官司,谈得下交易,永远有话要说、有话能回,到底也遇到了这么一天,彻底想不出来一句辩驳。
沈宥也很紧张,额间沁出细汗,他下意识扯了下领带,又立刻觉得不妥,忙不迭系紧。
他话说得有点结巴,胡乱顿在不该停顿的地方:“有点仓促。但我想你喜欢…不对…期待的…也不对…反正,应该就这样,大差不差。”
扑哧。
像一阵暮春晚风扑面而来,混着花香与气温渐升时的一点点令人心悸的干热。
那一年,她抢了他房卡也这么对他笑。
那时的她,才二十岁刚出头,勾人风情全是些虚张声势的假把戏,连扭个腰都不会,拙劣得很。那时的他,看破了识破了,也乐得陪她演一场戏,只当是一夜消遣。
她没多少真情,他也没多少真心。
最真的,大概是她望向他的一双眼。死倔的真。可惜那一年,她望他,望的终不是他。
至于现在的她。
他其实问过她,会有变化吗?
她不肯给他答案,但随便吧,管它呢。
眼角弯起的风,吹走了焦虑。
沈宥也笑,他拽过尹昭的手,把她摁在木餐椅上,依旧盛气凌人,气势很足。
足到单膝跪地时,力度稍大了些。
木地板咚的一声,吓得尹昭心跳也咚的一声。
他握拳抵唇咳了一声,再望过来时,抬手刮了下她鼻尖,笑容都有恰好的弧度:
“如果不满意,昭昭,你只能去怪自己,没在日记里提出点更好的求婚创意来。”
日记。求婚创意。
尹昭又怔住了,望进他眼底的倒影,窥见2013年的自己。
是宁大毕业典礼那天,她在即将搬空的宿舍台灯下写日记,穿着还未换下的学士服,手边堆着许多张拍立得。所有人笑容灿烂,前途光明。每一张都少了他。
那天还有一件事,是贺琮飞回国内,在一众教授同学的见证下,向安婧求了婚。
她记不太清了,但毫无疑问,她会写我很开心,为他们开心,可也会在写,牧白,我好羡慕,羡慕到忍不住幻想你会怎么和我求婚。
“忘了自己都写过什么了?”
他把她两只手都拢进手心,眼中充满异常温柔的笑意。
“沈侑之,我是写过,但——“尹昭开始不安,她不可以混淆他们,也不该在他求婚的时候看到想到另一个他,她得说清楚:“但是我没有希望你——”
她说不下去了。
琥珀一样的眼眸,睁得大大的,茫然的也挣扎的。这个时刻,她说不出牧白的名字,甚至不该提到牧白。
“别那么多但是了!”
沈宥忽然心脏紧缩,忍无可忍打断她,嘴角抿紧,但他立刻又笑起来,弯腰吻过她的双手,再抬头又是一副不羁模样:
“宝贝,你就说这些是不是你想要的吧。”
他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大。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一束玫瑰、几根蜡烛、一枚戒指。”
“像老友记里头,莫妮卡和钱德勒求婚那样,就好了。”
他转过头,不再看她,只缓慢地环视四周来,带着几分审度和决心,仿佛在替2013年的尹昭确认——这个迟来六年的梦境,是否够得上她当年的期许。
也仿佛在对2013年的尹昭说——她生命里的缺憾,以后他都会来弥补。
“一束玫瑰,我们现在有很多了。”
他望向盛放的花朵,唇边笑意渐多。
“几根蜡烛,我记得莫妮卡点了一屋子,我们可能没有那么多,但你只说了几根。”
他眼中摇曳过烛光,戏谑里温柔更甚。
“一枚戒指。”
他笑了笑,低头从西装内袋取出那个眼熟的丝绒方盒,啪的一声轻响,盒盖开启,他托在掌心,郑重地递到她面前。
“现在也有了。”
钻石折射光芒,在他的笑眼里闪耀。
尹昭再忍不住,弯下背脊捂了脸。
全身的力气都在拼命地挤向眼眶,化作止不住的泪,头晕脑胀,思绪如跑马灯一般不受控制地闪过,让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她看见她再也见不到的周牧白。
也看见眼前这个她骗过、骂过、恨过也爱过的人。
这些年,缺了他,所有快乐都有缺憾。
就像那场毕业典礼,他们在拥抱亲吻,她站在人堆里欢呼鼓掌,安婧飞奔来拥抱她分享喜悦,怀中花束重重压在她的心上,她在笑,在说这花好香呀。但真的,心被撞得有点疼。
拍了一天的毕业留影,笑僵了脸,回头躲起来写日记,也只写了一句「我好羡慕」。
她不允许自己嫉妒,连嫉妒都不敢写。
她的那些心酸、委屈与孤独,永远不合时宜,找不到可以说的人,甚至在日记里也不敢写,怕破坏别人的快乐,也怕他难过。
她从小就是个有理智也懂事的孩子。
道理她都懂。她劝自己不要怨怪、不要嫉妒、不要绝望,但她就是在怨怪、在嫉妒、在绝望。没人能控制情绪,只能压制,所以她一直劝自己,一直劝一直劝,劝到她好累。
她曾经平等地憎恨每一个活着的人,包括她自己,包括沈侑之。
排斥、抗拒、不想看见,也无所谓。
她以前从没瞧得起过沈侑之,他再有钱有势,也不过是个半点不懂尊重人,满脑子利益算计,只配搞不正当男女关系的垃圾。
除了那张脸沾了牧白的光,半文钱不值。
他自私吝啬,她虚伪冷漠,谁也不欠谁。
可就是这么个人,居然有一天,放下自我放下尊严,不计得失地在爱她。
她其实,一直很想有个人来爱她。
想有一个人,能看见她的心酸与委屈,能体谅她的苦楚与怨恨,还愿意把她温柔缝补。
她只顾着捂脸哭,哭得荡气回肠。
数百万的戒指,看也不看。
沈宥跪得膝盖疼,举得手也酸。
他有点无可奈何,只得把方盒暂搁在她的长裙上,轻轻掰开她的手,让她别哭了,也看看自己,再尽力找些俏皮话:
“昭昭,你知道你那时候还写了什么不?你说,最好不要在自己家里,因为生活不是情景剧,收拾会很费劲。”
沈宥说着自己先笑了,抹了把她脸:
“求婚这种时候,你还不专心,就记着扫地拖地。昭昭你说,我该说你什么好,是该夸你会过日子,还是怪你破坏气氛?”
尹昭也被他惹笑了,眼泪还挂在眼角,但她没去擦,有他在为她擦。
她只是使劲握住他的手,有些执拗地,抽着鼻子瓮声瓮气也硬要讲完:
“我没有不专心。真的,一点也没有。”
沈宥应了声长长的好,调子平静温柔,目光里依旧有猜不透的揶揄,却让人欣慰:
“那我们现在是在餐厅,等会吃完,甩甩手就能走,用不着尹小姐自己收拾。”
“所以,满意吗?是你想要的吗?”
尹昭傻不拉几地点头,眼泪胡乱地掉。
她好狼狈,以为会被他嘲笑,沈宥却完全没有,他只是一见她点头,立刻执起她手,低头给她套戒指。
手捏她很紧,动作也粗鲁,银戒圈直接一推到底,钻石尖锐的棱边甚至刮了下她,但尹昭没缩手。
戒指盖住整整一节手指,重重压在手上。
沈宥低垂着头,把她的手捏在掌心里,换不同角度鉴赏了戒指许久。
尹昭已经把喜欢很喜欢挂在唇边了。
可沈宥只是垂眸,不肯看她,也没问她是否喜欢,他问出口的只是极轻的一句:
“那我呢?是你想要的吗?”
“是。”
大脑还混沌,一个是字就已轻轻滑出唇间,仿佛他要这个字,她的声音就不由自主地为他响起,是神明的意旨。
沈宥听见这一声,猛地倒吸一口气,猝然抬头,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狂喜,却在瞬间冻结在脸上。
她眼中倒映的那张脸,他都无法分辨。
那张脸被她的双手捧起来了。
吻落在额间,声音响在,无处不在。
“是的,沈侑之。我喜欢你。”
“沈侑之,我喜欢你。”
沈宥甚至顾不上起身,膝行几步,挤到她腿边,伸手揽过她的肩,想吻她。
不料尹昭却直接扑向了他,膝盖不管不顾地砸向地板,像根本不怕疼,若他接不住,她就甘愿粉身碎骨。
沈宥被扑得向后一仰,才堪堪将人接住。
刚要笑她一句,她的唇就堵了上来,热烈直接,几乎莽撞地闯进来,令他只能以更深的吻回敬,双臂死死箍住她的背,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纠缠到死。
笃定把这姑娘吻到天旋地转、再没力气反悔,沈宥才松开她,容她靠在他肩头喘气。
手臂仍牢牢箍着她发软的腰。
他低头看了她好久,近得呼吸交错,那双漆黑的眼里才浮起一点笑,慢悠悠逗她。
“全跪在地上了。”
“这下真成了莫妮卡和钱德勒了。”
沈宥把尹昭从地上拽回餐椅,直接抓来整盒纸巾塞到她腿上,想想又扯了一张帮她擦:
“赶紧擦擦,宝贝,咱们折腾有一会了。外头的人还等着开餐呢。”
尹昭望着他转身的背影。
记起那天日记的最后一段。
我以前并不赞同当众求婚,因为被注视会有压力,怎么都像以势压人的胁迫。但今天看着贺琮和安婧,我理解了。
如果是你的话,我想我也会希望朋友们都在,因为我一定会答应的,也会很想把这快乐分享给大家,想要被祝福。
沈宥推开门,扬起的笑竟有几分腼腆:
“有点仓促,但我能想到的人,都尽量托人帮忙请来了。你和我的好朋友。”
英美私校里教出来的礼仪风度终于在此时被记起,他极为绅士地微微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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