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来了,怎不宣我迎驾。”行如挥退两名小童,起身向云簪行礼。
云簪抢了她的软靠,摸了摸空瘪的肚子,觉出三分饿,拈起桌上花糕便吃。
“唔,不错。不是东都府的点心。”
“西北奶糕,昨夜快马入京,今日还新鲜。陛下再尝尝这个麦麸茶,奶香扑鼻,麦香浓郁,略有焦糖风味。我特意向牧民学来,喝这个顶饿。”行如斟一盏奶茶递与云簪,见她喝了,笑问,“如何?”
“唔……香中带腥,有点好喝。”云簪久居南边,尝不惯奶腥味,“国师从西六府回来?”
盏到唇边,行如轻抿后放下:“陛下觉得腥,定是我手艺不到家。西北人煮起此茶,非常香浓。她们不喜种谷,喜欢放牧。从前,摩尔人以羊牧狼,如今她们驱狼养羊,既自由又富足。
北府地区往西,大片良田沃土,当地人远牧近谷,民生安稳,商贸繁荣。”
“天下安定。”云簪听出这四字,另一层意思:百姓不想打战。
“国师的意思朕明白,但国师见过大都护,也去了雪草三城。大都护、当地郡守是否这个意思?”
行如婉约微笑,指着四方格里的麦麸:“西北物阜民丰,马强粮足,若真要打,东都倚靠江北水师二十万兵马……不一定赢。”
云簪微微吃惊,行如是母皇西征的军师,现今走了一趟西六府,断然不会错估两边形势。
“朕今日收到户部、兵部的联名奏折,大都护要今岁天阙山镇边军的军资,朕该不该批送?”
行如放下奶盏,扬眸盯向云簪,无形中把问题抛回去。
云簪眸光亮泽,映得他人无所遁形,也照亮她自己的内心。
“是。当年,母皇西征得胜,留下五万镇边军守在天阙山,谨防摩尔人再跃天阙山侵我疆土。他们是大庆的将士,朕的子民。”
“可是,近年来,大都护陆续在西六府设立屯边营,无召招兵,反倒问朝廷要粮饷养这些不在军册之人。”
行如微笑:“陛下出事那年,雪草两城正式囤兵。大都护防范于未然,将屯边营并入镇边军,递了花名册入京。江天浪留册待定,报了东方川,发了军饷出去。”
如今这事又搁在案头,等云簪拿主意。
“国师觉得朕该不该发军饷?”
行如拿过搁置的拂尘,起身走向西北窗口。东都偏南,吹得是东南西北风,入秋后转西北风。
“陛下心中已有答案。只是,陛下要个心安。今年,西风格外早,大寒之象。”
“大寒,恐有雪灾!”云簪呢喃。
行如回过身,正好见云簪拿糕点,颇有儿时俏皮情态。
她含笑道:“陛下收了军册,军册有名,就是陛下的将士。陛下说了,他们是大庆的子民。陛下对子民,焉能置之不理?”
云簪差点被糕点噎住,咳了一声,捧起奶盏咕咚咕咚两口。
“咳……行,朕明白了。”
行如知道她早有成算,陪座喝茶,又递糕点:“慢慢吃。陛下别学太上皇,早晚累出病来。”
说着,她握住云簪的腕脉,搭了一会,“失血伤体,脉平不显,金蝉圣蛊确实大不如从前。”
云簪收回手,想起勤政殿还有堆折子等着,不能多留:“此乃小事,总不能一直靠一只蛊虫硬撑出个身强体壮。”
行如不赞同地摇头:“女人为帝本就不易。陛下又要传承子嗣,生产时更是凶险。若有金蝉圣蛊傍身,产后修复加快,早日康健。而陛下在没有生育前就消耗掉金蝉圣蛊的活力,生产时又待如何?”
云簪摊摊手,撇开这话题,如儿时般撒娇:“先生……您就没有其它话对学生说?比如,东山府紫燕郡,紫燕乐团?”
行如无奈道:“臣还是小看陛下。臣乍见陛下,以为陛下会问太上皇现在何处。不曾想陛下先问西六府,再问东山府。
呵……先生老了,跟不上陛下的思绪。”
云簪听她玩笑,接话道:“五毒银花告知朕,母皇和父亲去往学海儒门,寻找五毒银容。”
行如颔首,又感欣慰。
陛下对五毒府君已有信任,说明她和楚天机冰释前嫌,关系突进。如此看,此番太上皇交待的任务,圆满完成。
“太上皇和东暹王确实出海寻找无涯阁。”
云簪沉默片刻:“先生以为他们可有把握寻到五毒银容?”
行如凝视窗外浮云,想到多年前的场面。
“东暹王年少时曾见过五毒银容,也去过无涯阁,应能寻到岛上。”
云簪观她神色郑重,似乎不像口里说得容易。
“先生认为此事尚有变数?”
行如:“正是。当年辅助东暹王起兵,后提议划江而治者,正是学海无涯阁之人。此人死在江南,为我亲手所杀。”
云簪:“……先生代表得是大庆,背后是母皇。父亲的军师身死,无异于他背弃学海。他们上岛会遇到阻碍!”
行如轻叹:“陛下,远水救不了近火,吾等着急也无济于事。至于南蜀之事,望陛下多多费心。”
云簪明白她的意思,五毒银花若等不到母皇和父亲带银容回来,定凶多吉少。
霎时间心绪低沉,楚天机知道后该多难过。
行如:“陛下不必太过忧心。命数虽由天定,但人所能为,正是逆天改命。”
“逆天改命。对,母皇一直说,她本是周朝末代女帝,却坚守信念,东山再起,重建新朝,正是应‘逆天改命’四字。”
行如称赞:“陛下比太上皇面临的局面好太多。陛下不问其它事吗?”
云簪回过神:“朕在南蛮近三载,母皇与先生可是知晓?”
行如颔首:“知道。陛下虽失忆,仍在做喜欢之事。太上皇知道后,说:甚好。”
云簪释然轻笑:“呵,果然。母皇又给朕三载自在。四岁往绿风郡,八岁返京,前前后后算来,朕在宫里、宫外的时日相差不多。”
行如亦笑笑:“如今陛下长成,独立亲政,往后是巡守天下,还是坐朝理政,皆在陛下一念之间。”
云簪明了,纵使母皇不在庆宫,仍守护着她成长。心暖暖的,唯愿他们此行平安顺遂。
心情略轻松些,她生出追问旧事的好奇。
“母皇设计楚天机……究竟从何时开始?”
行如料不到她一针见血,干笑一声:“呵,年代久远。臣一时记不真切!”
云簪无语,翻起旧账:“朕每年两季、两幅画像送往绿风郡,辛苦先生了。”
“哈,见证陛下成长,先生欣慰之至。”行如展颜。
云簪:“十五及笄前,朕出京坠崖,祁庚和伊兰仇给朕服用生克蛊。生克蛊出自于楚天机,经母皇提点,被梁青芙盗走转卖……如此看,母皇布局应在那之前。”
行如略作思索:“更早。”
云簪:“她招楚天机入宫伴驾时?”
行如仍摇头。
云簪不想再猜母皇这等精于算计者是何时布局,直切要害:“不如先生说说紫燕乐团!孙太公是何时与紫燕乐团搭上关系?”
行如哂笑:“陛下不想知道太上皇用心?好吧!紫燕乐团确实多数是周人和摩尔人混血,不过,他们也确实爱着故土。偶然之机,遗民返乡遇上孙太公。孙太公提议那人重建乐团,这就是百年乐团由来。”
云簪见过乐团老板:“孙老板?”
“正是。”行如放下金边瓷盏,“乐团中的人不全忠于大庆,亦有西六府三城塞进去的探子。入大庆腹地,探查朝廷、各地军衙动向。”
云簪想起当年被紫燕乐团送离胜争府:“紫燕乐团和六府都护是何关系?”
行如扬眉:“紫燕乐团台柱名唤琅嬛,天机的舞师。她是雪草城郡守蔓草姊妹的女儿,蔓草命琅嬛与都护府联姻。”
云簪轻嗤:“可都护长子清朗死了。”
“联姻失败。”
女子恣意好玩、男子有野心,没法正正当当走在一起,反惹都护日冕厌烦。
尤其琅嬛,对都护日冕有意思!一女二夫,琅嬛有野心实力,也要看她玩弄的男子愿不愿意买她的账。
都护日冕不愿,宁可杀儿向朝廷表忠心,也不想身败名裂,引西六府启战。
行如:“都护府与雪草城已经势同水火。清朗已死,青虞为质,日冕动气伤身,恐是……大限将至。”
云簪愕然,一直听说日冕是奇人,没想到也有病弱之时。
“都护若死,西北必乱。”
“不错。是以,在离开西六府前,以飞信通知朝廷,对西北加强戒备。”行如执起奶盏,一口喝尽。
云簪担心西北局势,想起早年间望图袁湘接管西六府,恐怕时间上来不及。她起身准备回宫,寻东方川商议。
行如诧异:“陛下这就要走,没有其它疑问?”
云簪觉得事情已经很清楚。
行如:“既然陛下没有疑问,臣有一事请教陛下:陛下明知东皇墓乃是掩人耳目,清儒死在学海,为何同意刑部重启清儒案?”
云簪只得坐回去:“清儒确实该死!但我要借清儒翻案之事,重整刑部,并重建隐卫营。”
行如发现云簪一点不好奇当年的事,想来她抽丝剥茧,已经知晓不少。
“听说,陛下今日还收了吏部的折子,上面写满官吏渎职之事。”
“不错。”
行如:“陛下也罚臣的俸禄吧。当年太上皇想让陛下出宫,假作沉船案,却未料到遭人布局利用,炸了卧秋山水坝,致洛川江大水,淹了两岸三府。
当夜,陛下出宫,臣就在刑部尚书清儒府上,请他开城门放陛下离京。不成想,臣前脚出城,清儒后脚跟上,竟将假戏做成真。”
云簪早猜到这茬,清儒前往洛川江,想拿住母皇、父亲。与清儒合作的白莲教伊兰仇、祁庚等人就守株待兔,想活捉她……至于祁药儿这出,有待证实。
行如:“太上皇原本设想,陛下在外逍遥数月,权作成年之礼。未料到隐卫营渗入白莲教徒,清儒及直隶部下背叛太上皇。”
“洛川江大水是伊兰仇所为,太上皇坠江,东暹王跳江相救,因洛川江上游决堤,水浪巨大,东暹王力有不逮,险些溺亡。”
云簪听闻这番话心尖微涩,可惜没在绿风郡正式见母皇、父亲一面。
行如走向窗口,眺望宫城连绵:“臣得知事情有异,赶往洛川江,终究慢了清儒一步。他已寻到落水的太上皇与东暹王,又将二人囚于学海府。”
云簪不敢想母皇与父亲当时经历,更觉得重启清儒一案属实正确。她就是要清儒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行如感慨:“那真是段灼心日子。好好一盘布局被自己人搅乱。陛下和太上皇双双出事,臣顾此失彼,遂遣人送信给五毒府君请她相助。
她命楚天机出南蜀寻陛下。
臣则前往洛川江下游寻找太上皇。寻到时,东暹王伤重垂危,险些被清儒所杀。太上皇以金蝉蛊护他,救下两人。臣带人赶至,拿下清儒。他见大势已去,愿以死谢罪。”
云簪微顿:“学海沉船是母皇命清儒所为?”
“没错。清儒当死,太上皇要他死得其所,借以利用,引楚天机知悉她和东暹王死讯。其中用意,陛下当明了。”
云簪平静道:“引他生出同病相怜之意;引他怜惜女子不易;朕不在母皇身边五载,他却陪在他们身边,引他惭愧负疚之心。
先生把朕画像送往绿风郡,他以画像作陪,日复一日,留了心、生了情。”
在白莲教总坛,他认出朕,才会不顾一切救朕,再不像初时,任朕被人带往荷卿府。
云簪对母皇的安排深深叹服。
“有时朕觉得在母皇心中,楚天机比朕重要,庆国比朕更重要。”
母皇不仅要收服楚天机,更想要楚天机接东方川的位置,所以她会让东方川把江北水师的权柄交给楚天机。
行如笑着摇头:“陛下若不喜楚国公,权当他是臣子,后宫一摆设。陛下若真心喜欢他,他又唯陛下之命是从,岂不两全其美。
太上皇所做一切皆为陛下,陛下于东宫门前的豪言壮语,她一直都记得。
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楚天机不能嫁别人,只能嫁给陛下。”
云簪回忆起那时的野心和嚣张,逼得楚天机连日逃离东都。两人你来我往,终究打个平手。
“没想到母皇在那时就已布局。”
行如依旧摇头,提点道:“更早。”
云簪再往前追溯:“那是朕离宫前往南旋寻找父亲,她招楚天机入宫伴驾时?”
行如莞尔:“会不会是陛下出生,太上皇与护国将军定下娃娃亲开始呢?”
云簪失笑,端起行如重新沏的奶盏,虽说后味有点腥,但前味馥郁,奶香、麦香令人安心,不觉想到“母亲”一词。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她放下杯盏,思及一个问题:“先生,世上有什么蛊可以改变人的肤色、形貌、身高吗?”
行如摇头:“蛊之一道,臣并不擅长。”
云簪顺势道:“隐卫营副统领柏山,应当知晓。不如唤他出来,朕向他请教一二。”
行如脸色微微僵硬,没想到云簪剑锋一偏,打她个措手不及。
云簪一笑,又做起解释:“隐卫营经此一役,四分五裂。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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