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果然下起雨来,阴云遮蔽了月亮,天地间黯然无光。秋雨萧瑟缠绵,一阵阵秋风吹得离人心碎,涂妙真倚在床头,怅然地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
她本就没什么睡意,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于是提高了声音道:“进来吧!”
门轴吱呀一声轻响,裴容清推开门走了进来。他头上带着顶草笠,怀里抱着大团油布罩着的东西。雨水沿着笠檐往下滴,在地面晕开淡淡的水痕。他那身极为单薄的粗布衣裳被雨淋湿了不少,嘴唇冻得发青,却仍朝着她弯了弯嘴角,声音平稳地微笑道:“夜里雨凉,我来送床被子,多有叨扰,还望娘子莫怪。”
他摘下草笠靠墙放好,揭下怀里的油布,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棉被,青蓝色麻布被面,边角绣着几簇淡白的梨花,显然是精心收存的。
涂妙真赶忙下床接过,看到他冻得发僵的手指,心里很不是滋味,感动又歉意地说:“多谢你了,这么大的雨还特意跑一趟。”
“娘子不必如此客气。”裴容清笑着上前,帮着她一起铺床。
整理好床铺,裴容清提着手里的油灯,走到紧闭的窗边仔细检查,确认没有漏风的地方,他重新拿起墙角的草笠戴上,“我先走了,你早些休息,夜里别着凉。”
“等等!”涂妙真喊住他,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还有那身湿冷的衣服,迟疑地说:“雨还没停,你也……注意保暖。”
裴容清的脚步顿住,怔怔地看了她片刻,倏地笑起来,一对梨涡在颊边若隐若现,皎若秋月美不胜收。
白天睡得太多了,涂妙真本以为自己会失眠,但是这具身体过于虚弱,她倚着墙听了会儿雨声,没多时就沉沉睡去。梦里她来到涂娘子记忆中的江南水乡,随着她辗转千里,从纸醉金迷的秦淮河畔跋涉到黄沙戈壁。
在这场冗长又混乱的梦里,她亲身度过了这个女人跌宕起伏的一生,醒来时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涂娘子临终前的哀伤仿佛江南的绵绵细雨,萦绕在她的心间,久久不散。
涂妙真望着房梁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天光大亮,才恍然回神。她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迈出房门。
东厢房的门半掩着,正是涂妙真昨夜误闯的那间。她想起那满屋子的菩萨像,心里的好奇又涌了上来,兴致勃勃地推门进去。
屋内是简易的工坊,靠墙的木架上摆着几尊半成的菩萨像,有的刚塑出眉眼轮廓,有的已覆上一层素白底色。屋中央的木桌铺着粗布,上面摆着十来个木碟,碟中盛着各色颜料,色浆泛着温润的光泽。
裴容清正在房间里给泥胚上色,听到脚步声,他放下画笔回头笑道:“娘子,你怎么来了?”
“出来看看。”
涂妙真走进屋内,在他身边找了个蒲团盘膝坐下,好奇观摩彩塑的制作。
裴容清正在勾勒菩萨的眉毛,他拿笔的手很稳,笔触细腻轻盈,素面的菩萨经他之手逐渐焕发出神采。涂妙真感叹着造物的神奇,目光却更多地停驻在了裴容清的身上——这位涂娘子名义上的丈夫。
边塞需要修建防御工事对抗突厥,涂娘子被发配到军营里修筑城墙,每天都要从事极为繁重的劳作。她本就是身娇体弱的大小姐,又在流放途中染上风寒,很快就一病不起。参军担心她病死会传染瘟疫,想把她赶进荒漠自生自灭。
她本该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去,就如同雪融化于水,不留一点痕迹。但不幸中的万幸,裴容清听说她是恩人之女,好心将她送到了医馆。
涂娘子是戴罪之身,裴容清为了救她,向参军谎称俩人早有婚约。根据当时的律法,既醮之妇,勿需从父母之诛,所以他花重金贿赂军官,将涂娘子改到了自家的户籍上。
虽然他靠着婚姻帮涂娘子逃过徭役,但此时的涂娘子已经很虚弱了。她在医馆里住了一个多月,大部分时候都昏昏沉沉的,直到涂妙真穿来的前几日,病情才有所好转,从医馆搬到了裴容清的家里,结果昨夜忽然发起高烧。
如今想来,所谓的病情好转,恐怕只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裴容清在这段记忆里的存在很模糊,他与涂娘子虽然结为了夫妻,但是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能给与的回应寥寥,在相识的两个月里,他们俩几乎没有实质性的交流。
因为他俩对彼此都没什么了解,所以涂妙真才能放心地鸠占鹊巢,不用提心吊胆,担心被裴容清看出什么端倪,毕竟这个漂亮的小子看起来真的很聪明。
现在这个漂亮小子正专注于为菩萨描眉画黛。
涂妙真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好奇地问:“这些是要卖的吗”
“对。”裴容清换了胭脂红点唇色,间隙里抬头含笑看了涂妙真一眼,“新做的这批是金兰邑订的,旁边那批是僧侣赞助的。”
“金兰邑是……?”
“附近最出名的女人社,敦煌郡十分流行结社,社邑遍及城乡。”裴容清似乎想到了什么,停笔朝她笑道:“金兰邑的社官们都非常好,等你身体好些了也可以加入她们,多些互相帮衬的朋友总是好的。”
“社官也是女人吗?”涂妙真眼睛亮了。
裴容清见到她孩子气的反应,觉得有趣,笑着点头:“当然,这是女人们自发结成的私社,自然是女人当家。”
涂妙真激动起来,穿越之前她对古代女子的了解,总是跳脱不了封建礼教的刻板印象。虽然她从那些华美磅礴的纹饰绣样里,常能窥见这些女子们瑰丽的精神世界,但是她从来没想过,原来还有这样的时期,女人自发地结社,互帮互助,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肆意生长。
黑色的墨笔勾勒出细长的眼尾,一双似喜非喜的眼睛跃然眼前。这样的一双凤目,曾在昨夜昏暗的光线下透出嘲弄众生的妖异诡谲,而如今在阳光里,它竟然显得雍容华贵,满目慈悲。
涂妙真惊异于他的手艺,赞叹连连。裴容清被她夸得耳尖通红,羞赧地错开视线。
“这些都是你做的吗?”涂妙真打量着房间里大小不一的菩萨造像。
“大部分都是。”裴容清指了指角落里那些有些陈旧的精致小像,“那些是我师傅做的,是一队胡商在两年前的冬天预定的。本来是在来年春天交货,但是那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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