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正午。
纯白积雪未出一日便污脏了,团积在街巷两旁,洇湿青砖似经蜡显出油亮之色。
兴安巷。
云琼身上素净得很,上着雪青冬袄下配霜白百迭裙,腕臂挽抱着一件厚厚的银灰狐氅。
随着步履缓缓踏过,几点黑泥纷然溅起缀向霜白裙边。
至巷子尽头。
柴门虚虚掩着,初融的雪水顺着门廊瓦片滴滴点点坠成珠帘。外墙由大小不一的砂石堆砌而成,经风雨侵蚀,几处已剥落下些许粉末,斑斑驳驳碾落一地。
她脚步缓缓停在门前,隔着一扇门,依稀可闻院内淳乐欢脱逗闷的声音,不由唇角牵起一抹微弱弧度,须臾,又落下。
思及稍后之事,云琼眸光渐渐暗下,玉葱指节无意识覆上狐裘,厚绒绒的皮毛自指缝泄出。
今晨不见天光,她便被舅舅提上马车,匆忙间却不曾落下物件,想来是淳乐替她操了许多心。这件狐裘便也是了,只是她记得,这件皮子原已还了若简哥哥......
忽地,门从里面拉开,冒出淳乐一张机灵俏皮的脸。
淳乐眸光倏而亮起,面上惊喜:“姑娘!真是巧,夫人才说要去寻姑娘,姑娘便回了。”她说完,忙牵着云琼入内,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见她安然无虞,心口大石便也落了下,不由言语好奇:“姑娘可有见到老爷?”
云琼幽静眸光落在淳乐面上,停了片刻,随即轻轻笑了下,柔婉道:“爹爹深谋远虑,自有的是法子。只是......”她言语轻顿,“只是母亲未必肯信,你去寻舅舅过来,便说:事已备妥,请舅舅前来见证。”
淳乐面上瞬间染上喜色,连连应下,当即便出了院。
云琼立在门廊下,瞧着她身影转眼消失在巷角,纤薄肩头微微沉下,她收回视线缓步入院,却见卧房毡帘自内缓缓掀开,颤颤探半个身子挑目来望。
“阿娘,”她忙唤了一声,急切上前将人扶回床榻,又仔细掖了掖被角,在床边坐下,不满:“阿娘身子才好,不可受风着凉。”
傅筠靠向软枕,摆了摆手,声音还有些微弱:“你去了一个大早,却又迟迟不归,阿娘忧心你出事。方才听着院中动静,便心急了些。”
云琼清润瞳眸滞了一瞬,她牵过傅筠的手,缓缓握在掌心。
良久,抬起眼眸,轻笑:“阿娘放心,女儿不会有事,阿娘也不会有事。”
傅筠眸中染上希冀,切切望过去:“可是你父亲有法子周旋?”
云琼垂下眼帘,轻轻颔首,却又抿了下唇,嗔了一声:“爹爹早已想好对策,几日里却默不作声,反害我们母子日日心焦。”
闻言,傅筠缓缓松下口气,轻拍了拍云琼手背,安抚:“你爹爹惯来如此,心纳百策不宣于口。此间又身陷囹圄,你莫怪他。快与我说说,究竟是什么法子?”
云琼唇边牵起松惬弧度,自袖中缓缓取出和离书,杏眸弯了弯:“爹爹说兹事体大,须稳妥行事,要阿娘先签下这封书信,待避过这阵风波,万事周全后,再迎我们母女回府。”
傅筠忙接过信展开,却见是一封和离书,眉间不由一紧,可草草扫过一眼,竟确是云俨笔迹,狐疑:“你爹爹便想了这么个法子?”
云琼眉眼藏不住的笑意:“爹爹也是为舅家着想,倘若翻案不成再连累傅氏满门,那爹爹在九泉之下该如何面对阿娘?”
傅筠瞬间愕然,不可置信地看过去:“你说什么......”
云琼却似浑然不觉,更是凑近傅筠耳朵,故作玄虚道:“爹爹说,云氏祖上曾得一封免罪诏书,犯者天恕。爹爹要将诏书留予女儿,女儿自不会有事。眼下爹爹最忧心的便是傅氏妻族,阿娘,快快签下。”
傅筠怔住,瞧着云琼恍似有瞬间陌生,却见她还在絮絮念叨。
“爹爹还说,兰家是个极好的避难之所,他家向来不涉朝堂纷争,又是逐阴世家,在京城也颇有底蕴。那日,阿娘原是要同兰夫人商议迎娶事宜,只可惜被那姓韩的贼老头搅了。阿娘不是最盼着女儿出嫁,若简哥哥也说尽快结下亲事才是稳妥。阿娘,女儿也想早些嫁过去。”
云琼说着,从广衫袖袋取出另一封靛色封折,轻轻牵过傅筠的手臂摇了摇:“女儿已经写好了拜帖,阿娘近日身子也好了些,可否为昙儿再上门议亲?”
傅筠接过,目光快速扫过粗掠一番,其上言辞切切,满是渴求尽早结亲的求请之言。看罢,傅筠胸脯起伏连连,瞬间抽回手,抬眸已是满眼怒火,却仍压着火气:“你可还记得你父亲现在生死未卜!?”
“昙儿就是知道才如此心焦。爹爹说,定要阿娘签下和离书,将傅氏满门摘出此事,爹爹才肯将此诏留予孩儿挡灾。可是孩儿本就无辜,为何要孩儿淌这浑水,爹爹此举原是本分应当,却要将我架在火上两面煎烤……”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
云琼被打得偏过头,白净的脸颊立时显出几指红印,嬉笑的眼眸里极快闪过一丝茫然无措。
“我!我怎会生出你这般的白眼珠子?!”
“本分!应当?”
“你究竟有何颜面吐出这几个字!?”
傅筠按着胸脯,长长吁一口气:“你可还记得,那年秋猎,你一箭射杀京家大郎,是谁灵堂跪了七日,才为你求得一封宽宥免你牢狱之灾?你父亲同老侯爷三十几年的情谊,就那么断送在你手里!你!你怎能如此待你父亲!!”
云琼羽睫瑟瑟轻颤,颤颤回了一声:“可是…阿娘……阿娘,昙儿不想死。”
“京旻.....京二,京二他回京了,还向太子谏言要夷灭云氏三族。阿娘知道的,他自幼便是太子伴读,同太子亲近非常,他说的话,太子殿下一定会听的。”
她仓皇摇头:“爹爹已在绝路,阿娘得了和离书自然不惧,可...可是女儿便该被父亲拉着一道陪葬吗?”
言罢,立时跪在地下,腰板挺得笔直,抬眸间,直直对上傅筠满眼怒火,半是央求半是携情威逼:“阿娘平日最疼昙儿,昙儿求您了,快快签下吧。”
傅筠喉间一阵凝噎,满眼痛心,缓了许久,才轻轻反问了一句:“你爹爹难道不疼你?”
“京安没了,你婶娘也去了。你要忸着性子,一意孤行为他二人守孝,执意不肯相看儿郎,可你凭得又是什么身份?几年中,你知不知有多少人参你父亲教养失当,甚至因此免了你父亲在太学的佥任。你爹爹待你就不尽心吗?”
“……我知你怕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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