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来到了沈府附近。
房子倒是还在,大门也没有上锁。但因主人许久未归,不知是窃贼还是远房亲戚早把这里洗劫一空,值钱的物件都已不翼而飞,灰尘垃圾堆了满地,完全不复记忆里那片安宁祥和的模样。
时絮打量着这一切,无奈地摇了摇头。
可悲啊。
慕倾把衣角拎了起来,蹑手蹑脚,一步一小心地在满地的破碎里穿行。
这里实在是太乱,屋里的东西被扔在了外面,门口的东西又掉在了院子里,根本不知道什么东西原本是放在哪的。所以,他不得不捡起目之所及的所有物件,挨个搜查它们的记忆。
“嗯……”慕倾一只脚踩在小垃圾堆上面,叉腰环视了一下周围,“目前看来,秦良将沈昼安葬后便搬离了此处,在邵阳另安了家,只时不时回来做些洒扫。”
“他没有对任何人做过多的解释,世人也只当是这位小公子意外早逝,偶尔唏嘘两句后继无人也就罢了。而在秦良去世后,其后人也没有把他的嘱托太当回事,这里自然就没有人再来守着,久而久之,便荒废成了现在这样。”
他又俯下身去,自脚边捡起一把扫帚拿在手里,继续道。
“所以说啊,时间可以蚕食一切,在代代相传中将过往渐渐冲淡,磨损,甚至是磨灭。即便是再深刻的记忆、执念、苦涩,抑或是仇恨,也都无一幸免。”
“……”
时絮垂下眼沉默着,没有接他的话。毕竟,没有谁有抬头质疑时间的权力。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的问题是……”慕倾转过身去,又一头扎进垃圾堆里,“最关键的东西还没有找到啊啊啊!”
他一边把那些全是灰的物件一件一件捏起来,一边咧着嘴,还嫌弃地小声嘀咕着。
“这次回去我肯定要洗他个一天一夜的澡,也不知道恩人姐姐能不能搞来那么多水,纯靠挑的话岂不是要累死了……不行不行,大不了就进山里找条小溪……”
时絮也帮不上忙,只能就这么看着他一边嘀咕一边翻找。不知又这样努力了多久,他终于大叫一声。
“找到了!”
时絮闻声走了过去,看见他手里正拿着一盏已经破破烂烂,生锈严重的油灯,感觉颇为眼熟。
她想了想道,“这个灯……是不是他们两个下棋的时候,放在棋盘旁边的那个?”
“没错。嗨呀可算让我找到了,”慕倾抓过袖口,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刚刚在它上面,果然找到了我想要的记忆呢。”
时絮把惊竹抱在胸口前,“说来听听。”
“唉,我们的小沈公子呀。”慕倾摇晃着脑袋,语气惋惜道,“就在危机迫近前的某一天晚上,他举着这盏油灯,把一群人送出了门。”
“谁?”
“秦良,和一群伪装成难民的人。”
“嗯?”
“而在此前不久,也是在这盏灯下,他写了一封信。”
慕倾打量着手里勉强被擦干净的油灯,继续道。
“信的大意是:韩征下一步将前往邵永二州,邵州刺史已联合永州刺史反叛,准备直接打开城门,放进韩征大军。恳请朝廷速撤二人之职,另派刺史守城,并向此处增援兵马。”
“……果然呵。”时絮垂眸沉吟道,“如此说来,他的策略,从一开始就不是转移吧。”
慕倾望向她,眉梢轻扬,“怎么说?”
“刚才你一提醒我才意识到,漏洞还真不少。首先,沈昼若是想将百姓转移,可城里有那么多人,在大军赶至之前如何能够走完?更何况人都是自私的,谁先走谁后走,肯定会引起不小的骚乱吧。”
时絮顿了顿,继续道。
“况且,韩征也不傻,行军路线和献城之策应是机密才对。朝廷若真有那么厉害,能预判他们的行动并提前应对,之前又何至于被打的那么惨?”
慕倾赞赏地啧了一声,“说的对。既然这样也不难推测,什么难民什么物资,根本都是他找人假扮的,只是他的幌子罢了。而他真正的目的……”
他轻叹了一声。
“是让秦良浑水摸鱼,把那封信送出去啊。”
“嗯,”时絮点点头,“这样就直接从根本上解决了问题。他把自己放在明处,吸引过那两个刺史的目光,再借机暗度陈仓。如此一来,不仅可以一次性解救全城的人,还为朝廷扳回了一城。可以说,他很聪明。”
“只可惜,那封信貌似没有署名。”慕倾道,“而且从记忆里秦良的反应来看,他对此事应该也并不知情。所以我估计,为了保证计划顺利实施,秦良甚至也被沈昼划进了欺骗范围。至于那封信,应是也被他只当做普通信件送了一程,后面还有沈昼安排的其他人接着,直到送到最近的朝廷驻军处。”
“嘶。”时絮皱眉,“那要是这么说的话……”
慕倾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对。若是这样,沈明之便是用生命换取了二州之地的英雄。但是,没有人知道他的付出,更没有人记得他的牺牲。”
“……”
时絮垂下眼帘,陷入了沉默。须臾,她开口道,“我不喜欢这样。”
慕倾撇了撇嘴,“我也不喜欢。”
“慕倾。”时絮道,“你是否还记得,周道刚找到我们时,说过的一句话?”
慕倾应道,“什么?”
“因为这段话很让我恼火,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时絮抬眼望向他。
“原话是,‘一段业已尘封的陈年旧事,无论事实揭露与否,人都已经归于尘土化作白骨,又何必再让活人费心伤神,多此一举?’”
慕倾一怔。
“现在,我要告诉他。活人之所以要费心伤神,多此一举,是因为不想让冤屈蒙尘,不愿让遗憾永存。更不甘让那些护卫家园的英雄,让那些流血牺牲的过往,就此永埋黄土,不为人知,被人遗忘。”
时絮眼神一凝,把手中惊竹又攥紧了几分,继续道。
“无论是沈昼、常衡,抑或是沈昼的父亲,都曾为了这片土地,为了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流过血,流过泪。虽然他们所为并非是为了名誉,但我们既已知晓事实,就要为他们博一次身后名。”
“那你打算怎么做?”慕倾望着她坚毅的眼神,“我倒是可以试一试,看看能不能在全天下人的脑袋里植入一段记忆……”
时絮扫了他一眼,“你还是省着点力气吧,慕公子。那样做毕竟是虚假的,英雄还是应该真真切切地被人知晓,被人传颂。”
听到这话,慕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
“这件事毕竟年代久远,人们的固有观念一时又难以消解。”时絮又道,“若想广为人知,又要让人信服,单凭你我二人肯定是行不通。恐怕需得由官府,或者是具有社会影响力的大人物出面,才有彻底翻案的可能。”
慕倾摇摇头,“这样的人,我一只妖肯定是不认识了。至于你……”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时絮一眼,随即撇了撇嘴,“算了吧。常年窝在深山里,感觉还不如我呢。”
“……”
时絮假笑了一下,无力反驳。
“先这样吧。”她道,“先做我们能做的,给他们立下墓碑入土为安,再公布事实细节,有多少人知道算多少。至于更深入的,等到以后再另寻机会。”
慕倾摊摊手,“也只能这样了。”
时絮问他,“你还有什么要找的么?”
慕倾应道,“没了。”
“那好。”时絮转身朝门外走去,“走吧,垃圾大王。先去找周道他们商量立碑的事,然后就该去准备浮夜的补魂术了。”
“好……等等?”慕倾嚷嚷着快步跟上她,“歪歪,什么叫垃圾大王啊!”
“没什么。”时絮头也没回,语气平淡道,“只是觉得,你一手拿着扫帚,一脚踏在垃圾堆上的架势还挺威风的。”
慕倾皱起小脸,“……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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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祁阳后,和周道父子进行了意见交流,他们也赞成立碑一事,并准备联系人安排,还承诺日后会常去祭扫。时絮本想自行出资,却被对方严辞拒绝,也只能作罢。
与周道父子道别后,二人就此离开了永州,并在附近一个物资较为齐全的城里找了个客栈住下,置办了补魂术需要的东西。
很快三日过去,到了和浮夜约定的日子。
这日夜深,慕倾坐在客栈的房间里,双手拄着桌子托着腮,好奇地望着时絮鼓弄一堆锅碗瓢盆。
“恩人姐姐,”他晃了晃尾巴,“这些都是做什么的呀?”
时絮没看他,只是低头忙活着手里的东西,“等下你就知道了。”
只见她在七个大小相同的盆里装满水,把它们摆成一个圆圈,又在每两盆之间立起一根木棍,用红线把七根木棍连了起来。随后,她又用黑墨画了七张不同的符,按照特定的方位挂在木棍上。
做完这一切后,时絮擦擦手道,“好了。”
慕倾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她身旁,打量着她摆下的这个奇奇怪怪的阵,道,“这个就能补魂么?”
时絮点点头,“本质上应该算聚魂。人有七情,水中倒影如镜,可先将碎魂七分,再重新聚集汇入身体,如此便可补全裂隙。妖……虽有差距,但毕竟和人同宗同源,大概也差不多吧。”
慕倾又道,“那有没有可能不一样?会不会触发什么负面效果?”
“老实说,不排除。”时絮无奈挑眉,“所以等浮夜来了,还得先问问他能不能接受这种可能性。”
“没事的。”
身后突然传来浮夜的声音,两人都回头望去。只见那黑衣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房间里,对他们微微笑笑,又道。
“我身负罪孽,本就是应死之人。姑娘公子愿意出手搭救,我已是感激不尽,又何惧风险呢?”
“……”
几句话让时絮心又堵了半分。哀莫大于心死,浮夜这样她不知道还能再劝些什么,还是慕倾上前拉过他道,“说什么呢影兄,错是错了,但毕竟非你本意。应不应死的……这种事,谁又能说的清呢。”
话间,浮夜好奇地望向慕倾的耳朵尾巴,眨着眼睛对他道,“原来慕公子是狐狸么?”
“昂。”慕倾搭上他的肩膀,俨然一副好兄弟的架势,“没想到吧,我也是妖怪,咱们还是同类呢。”
浮夜道,“先前在架阁库,时姑娘问我影子的事时,便略有猜测。只是不知,慕公子为何会跟在时姑娘这个捉妖师身边?”
“这个嘛……”慕倾神秘一笑,“想知道么?”
浮夜点点头。
“说起来,这可是个惊险刺激的故事呢。”慕倾轻抬起下巴,“哼哼,等以后我再告诉你。”
浮夜一怔,“以后?”
“对,以后。”时絮上前接过话,语气怨怼,“你这个笨蛋,什么也不懂,以后可得让慕倾好好教教你怎么做妖。”
慕倾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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