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城。
黑沉夜色笼罩着这个不大的城,七岁的沈衡月抱着酒楼里打杂得来的馒头蹦蹦跳跳回到小破庙。
酒楼和破庙离得太远,衡月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怀里的三个馒头吃得只剩一个。
馒头小心地捂在怀里,外面已是凌晨,衡月蜷缩在稻草堆上,脱下酒楼给他的帮工衣整齐叠好放在旁边,随后用拾来洗干净的衣服盖住身体,衡月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没多会儿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未明,衡月睁眼揉了揉犯困的眼睛,摸出怀里捂着的温热馒头,叼在嘴里一边忙着穿衣服。
酒楼客人多,他每日辰时一刻必须到工,但这里离酒楼足足有一个时辰,所以必须早点起床。
简单收拾好,衡月小口嚼着馒头,拿起竹子做的水桶跑出破庙,在破庙下面的河里打了点水。
“小花,早上好!今天有虫子吃吗?”
抓着柳树枝条,脖子一圈麻点的花麻雀啾啾叫了两声,飞身落在衡月面前。
衡月撕下小半馒头,捏成碎渣:“晚上回来的时候我给你抓蚯蚓吧。”
“啾~”
和小伙伴打完招呼,沈然系好装满水的竹筒咽下最后一点馒头,披着微黯的星辰跑着赶往酒楼。
一路上遇见早起的摊贩,他边赶路还不忘热情地打着招呼。
“梁伯。”
“小月啊。”
梁伯刚推着热气腾腾的包子馒头出来,香气传遍一整条街,勾得只吃了个馒头,很久没尝过肉的衡月吞咽了好几次。
“我先走啦,梁伯。”
“小月路上慢点!”
“好的,谢谢梁伯。”
“小衡月,今天又这么早?”
“是的,张婶,我帮你!”张婶买糕点的,又没有店面,张婶一个人拉动沉重的糕点车实在过于艰难。
每天这个时候,去酒楼的衡月都会主动帮忙推。
两只稚嫩的手掌放在横木上,不大的手掌上面全是茧子,衡月咬紧牙,用尽全部力气一脚一步往前使劲推。
车轮滚动,孙婶吐出一口气:“有劳小衡月,每日都给你来帮我推。”
“没事!”
衡月一鼓作气帮孙婶推到隔壁街,再风风火火折回来跑向酒楼。
先走了这么多路,又推了一条街的车,先前那点干馒头早消耗干净,肚子咕噜咕噜地响。
衡月叹口气,取下腰间水筒喝了好几口水。
天边渐渐泛起冰冷的鱼肚白,衡月一到酒楼就被拉到厨房,容得下好几个他的大木桶里装满了碗筷碟盏。
他必须得尽快洗完,不然等会儿正午客人多了,碗筷全部堆起来他更洗不完,一旦洗不完就没馒头吃了。
撸起袖子,衡月两只手拎着大水桶去井里打水,一次只能打五分之一,来回跑了六次,衡月擦掉头上的细汗,蹲下身子,擦了点皂角,衡月扑哧扑哧努力干活。
天一亮,客人们来了,后厨就忙了起来,衡月木盆里的碗就没有少过。
中午,衡月从端回来的盘子里拿了个客人吃剩的馒头。
衡月空不开手,张嘴咬过,后厨的厨役们难得闲了会儿,就着剩菜吃了。
这间酒楼是城内的大酒楼,每天至少百来桌,可惜酒楼做工的人也多,剩菜剩饭多的是人要,打包回去自己吃、家人们吃,或者打包回去喂猫喂狗喂猪喂各种家禽,总归有大用途,留不到衡月手里。
一个很快吃完。
衡月意犹未尽:“李哥,还有馒头吗?没吃饱。”
李哥是收碗的伙计,什么剩菜都最先在他这里过一遍,衡月刚来的第一天,酒楼掌柜就把衡月的吃食交给了李哥。
他才吃完一盘几乎没动过的肉菜,满嘴油腥:“哪有这么多没吃过的馒头给你?你说说你,人不大点这么贪吃只想着贪便宜,这么大的白面馒头都喂不饱你?”
“可我今天好饿。”大概是张婶推车里的糕点又多带了许多。
李哥声音一高:“真饿了?”他从还没倒的碗里拿出一个泡了菜汤的半边馒头,恶劣笑着:“来,你吃。”
看着被油汤浸湿,啃了一半的馒头,衡月摇头,到底吃不下去。
李哥扔进泔水桶:“臭乞丐,饿不死你还搁这儿挑上了。”
一直洗碗到夜深,放下最后一个碗时,衡月的手和腰酸得没有知觉,他站起身子晃了好几下,旁边放着李哥给他留的一个馒头。
以往中午一个馒头,晚上不吃,但在他走的时候会给他三个,大概今天惹得李哥不开心,所以只给他留了一个。
挺好。
还有一个呢!至少今晚和明天早上不会饿肚子。
天不冷,馒头还是软的。
衡月分开一半,另一半好好放着。
只有一半,这次得慢慢吃,离开酒楼,楼外闹街上高挂的灯笼亮起,望月城没有宵禁,屋宇鳞次,接栋连檐,目及无空。
衡月小条小条撕着馒头,如鱼穿过大街小巷,和着烙饼、酥点下馒头,又闻过或甜腻或清淡的脂粉,清澈的眼瞳映着漫城繁华。
从闹市来到冷巷,半边馒头已经吃完了,经过熟悉的破败凶宅。不知是不是心理作怪,衡月觉得这里骤然冷了好多,他情不自禁地拉上衣襟,遮住发凉的脖颈。
听说这座大宅里以前住了一家富人,雇的下人就有百来个,后面富人的小妾杀了夫人的孩子,可怜夫人行善积德,富人也是因为夫人娘家帮衬才有了后面的辉煌,可惜富人忘恩负义和小妾联手打压夫人。
那些受过夫人恩惠的下人也是见风使舵的,没有一个护着夫人。
最后本就丧子的夫人不堪痛苦,下药毒死所有人,最后自己在房里吊死。
听他们说,每晚宅子里会传出女人的呜咽声。
衡月想起老人讲的故事,浑身又是一激灵,寒风吹过,冷不丁听见急促的呼吸。
衡月:?!
他浑身一僵,汗毛倒竖,立马护住自己怀里的半个馒头,本该撒腿就跑,双腿却像拽了千斤石完全动不了。
衡月试图镇定。
说不定听错了!
对,一定听错了!
这条路他可是一个人走了三个月的!
哄着心脏刚平静下来,抽泣声又一次幽幽飘来。
?!
真的有鬼!
“救命。”
“有,有人吗?”
衡月愣了下。
鬼还能说话吗?
正在衡月疑惑时,虚弱的声音夹在风中又一次飘了过来:“救救我。”
真的是人。
衡月顺着声音找去,小心翼翼地找到宅子后门,清冷月光下,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满身是血的躺在门口。
“你怎么了?”
他跑上前,连忙扶住小孩,血糊住半张脸,手臂无力地耷拉着。
一身的血根本看不出哪里受伤,好在衡月经验丰富,先是解开小孩的衣服,确定伤在胸口后,脱下外衣先裹住伤处免得血一直流,至于骨折的手臂暂时不好处理。
“你死了吗?”
衡月拍拍脸。
原本虚弱的人睁开眼,不知道是不是染了血,眼瞳睁开那瞬间神色血红。
衡月呆了下,眨了眨眼,再看这人的眼睛分明是黑色的。
他果然被吓坏有了错觉。
“你怎么在这里?”
衡月扶起他。
“被仇家追杀。”
小孩说话声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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