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卿斜倚在玄天宗山门外那棵千年古松上,手指间把玩着一片枯黄的松针。
他已经在这里等了整整两天,要不是师尊吩咐的事不好忤逆,他才懒得来这里要人。
到第三天清晨,他总算见到江盈盈从山门禁制处走出来。
“哟,这就放你出来了?”林正卿直起身子,戏谑道:“怎么你那小情人也不出来送送你。我还以为我还得在这等上十天半个月呢。”
与其他宗门不同,幽天宫内弟子彼此之间关系淡薄,平日里也没什么同门情谊,偶尔见面时虽说不至于打起来,嘴上损几句也总是会有的。
林正卿挑衅的话刚说出口,就准备好了被那伶牙俐齿的小师妹反击的准备,可这回却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对方回嘴。
那一向泼辣的小师妹瘪着嘴,突然跺了一脚。青石板被她踩得“啪”的一声响就裂开了,紧接着边掉眼泪边怒骂道:“亏我还觉得遇上个真心人了呢!”
她几乎是吼出这句话,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惊起一群栖息在树冠的山雀。
林正卿愣住,只觉得活见鬼了。他认识江盈盈这几十年来,见过她撒泼打滚,也见过她在师尊面前装乖卖巧,却从未见过她像现在这样恼羞成怒的模样。
“怎么回事?”林正卿立时收起玩笑的神色,快步上前,“那庄雪颂对你做什么了?”
虽说幽天宫几个师兄妹关系算不得融洽,但怎么说也都是自己人,可不能叫外人给欺负了!
江盈盈抹了把眼泪,声音哽咽,“我现真身给她看了。”
“……”作为江盈盈的同门师兄,林正卿自然也知道这个小师妹并非人族,她是师父五十年前在山下捡来的一个螳螂半妖,因其在合欢道上天赋异禀而被收为弟子。
“然后呢?”林正卿的声音沉了下来,手不自觉的捏起腰间挂着的那枚命理筹。难不成是因为小师妹是半妖而欺辱于她了?
这些玄天宗的人向来目中无人,若真是这样,虽说幽天宫只是个中等宗门,但也算是修真界第一的丹修宗门,正邪两道皆有涉及。胆敢欺负幽天宫的人,真要掰扯起来,动用起幽天宫的人脉资源,即便是玄天宗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然后?”江盈盈说到这眼泪又哗哗涌了出来,朝自家师兄哭诉道:“那呆子看了我半天,然后就点点头说‘原来如此,那你走吧。’就放我走了!”
她模仿着庄雪颂那种平静到几乎冷漠的语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
“……”林正卿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噢,所以……你就只是因为现了原身然后就被甩了?”
这话显然激得江盈盈更受刺激了,她声音里满是委屈与不甘,“前些日子她天天追着我给我送首饰,陪我赏月,撵走我的追求者,说我是她最想结为道侣的人,结果就因为我现了原形,就给吓跑了!”
她越说越激动,周围的玄天宗弟子都忍不住往这方向看过来,悄悄吃瓜。
林正卿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无奈道:“走吧,回山。师尊该担心了。”
江盈盈倔强地站在原地不动,眼睛还巴巴的望着那山门云雾缭绕处,似乎是期待对方还能挽留自己。但玄天宗内一片寂静,连一丝风也没有。
“别等了,那女修怕是不会出来了。”林正卿打破了她最后的期望,“玄天宗的人都是些修无情道的冰碴子,古板又冷血,你又不是不知道。没成也是好事,不然到时候还不知道是她被吃还是你被证道祭天一剑穿心呢……”
江盈盈扁了扁嘴,“二师兄你真是个该死的乌鸦嘴。”
见那小师妹终于又开始口齿伶俐的损人,林正卿也驳了回去,“总比你这个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死一个的倒霉寡妇好。”
江盈盈终于收回目光,抹了抹眼泪,恢复了以往那嚣张跋扈的模样,气哼哼道:“走,回家!老娘的相好从云幽山能排到流岚城,可不缺她这一个!”
林正卿跟在她身后,在走出山门范围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在玄天宗最高峰的那座阁楼上,似乎有一个白色身影静静伫立,但当他定睛再看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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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决几乎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居所的。他靠坐在竹门边,闭眼理着脑子里一团乱麻般的思绪。竹门微凉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夕阳余晖斜斜映在地面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有几只兔子从后院中越狱跑了出来,钻进了他怀里。往日里周决总是会笑着将它们拎起来,轻轻戳一戳它们毛茸茸的肚皮,或是用苗圃里的嫩叶逗一会。
但现在他全无这份闲情逸致。那几只几乎快成了精的肥兔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不安的在他怀里拱了拱。
周决心事重重的摸了两把它们柔软的皮毛,片刻后,他轻叹一声,弯腰将它们放到脚边。
这些兔子原先是黎星月丹室里豢养的药兔,用来测试药性所用,每只耳朵内侧都有黎星月刻下的标记编号,是用银针蘸着朱砂点出的细小符文。
丹修在修真界的身份与凡间的医师接近,大都是以济世救人为己任,只不过丹修多了些许仙家手段,能够炼制出凡人难以企及的灵丹妙药。而试药,则是两者都绕不开的一道坎。
黎星月在医术和炼丹术上造诣都很高,但再高明的医者都不是凭空就能得来本事的,少不得需要些试药的药兔。
周决从小修的就是剑,对于丹道一窍不通。但却很喜欢来到黎星月的丹室里,因为那里有许多兔子。小孩子总是会喜欢些毛茸茸的动物,小周决自然也是。
丹室里的药兔都被黎星月用灵草灵丹豢养,寿命几乎与凡人无异,也已经初通灵识。
他记得最亲近人的那只叫作“赤影”,是师尊亲自命名的。当时黎星月玄衣如墨,站在药案前,修长的手指轻抚着赤影背部的柔软皮毛,笑着对周决说这小家伙服下回元丹后毛色会变成赤红色,非常漂亮。
周决非常喜欢赤影,每回来丹室都要给它带许多新鲜的灵果灵草。赤影也很黏他,总钻进他怀里撒娇。
然而有一天,他照旧来丹室里玩,却看到师尊面不改色的生剖了赤影。
那兔子浑身红彤彤的,瞪大了眼睛,眼里蓄满了泪水,滴落在桌面上。它的四肢在颤动,显然还仍有知觉。
师尊修长的手指沾满了血,正从赤影的腹腔里取出一颗还未化尽的灵丹。血珠顺着白玉般的指尖滴落,在桌案上绽开一朵朵红梅。
昨日还窝在他掌心吃灵果的小家伙,此刻正像块破布般被剖开了摊开在案台上。
师尊连睫毛都没颤一下,看了眼那没化尽的灵丹,只说了一句,“看来三个时辰还不够。”之后,便将那灵丹连着赤影扔进了炉火里。
那一幕对当时还是少年的他造成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阴影,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敢进过丹室,也很少会去地宫。
他心中清楚对于丹修来说这不过是件寻常事,师尊这样做也情有可原,可还是不忍心。
不忍心取了名字相伴许久的“伙伴”,就这么成了一件器具。不忍心让拥有灵识,初开神智的它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信赖的主人开肠破肚,只为研究一颗丹药在肚子里的消化时间是多久。
那之后似乎是看出周决被吓到了,黎星月便将另几只药兔交给了周决,非常随意的说送给他玩儿。
有那么一瞬间,周决感到恐惧。害怕自己在某一天,也成了那只被剖开,被送给其他人玩儿的兔子。
他以往从未对师尊的人品有过怀疑,只觉得黎星月虽然有时候脾气差了些,待人严苛了些,但本意都是不坏的。哪怕是解剖兔子,那也是为了研究医术。
记忆中,师尊曾为救一个误食毒物素不相识的孩童彻夜不眠研制解药,也曾为穷苦百姓免费施药,更遑论为凡间耗费灵力布施雨术这样的善举,那些画面历历在目。
可今日在地宫内看到的景象,却让这些记忆都蒙上了一层阴霾的血色。让他再次想起黎星月笑着生剖开赤影身体的时候。
往日的善举与今日所见形成鲜明对比,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黎星月。
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敬慕已久的师尊会是个罔顾他人性命,拿人当药材无恶不作的恶人,只觉得其中或许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也许是某种罕见的病症需要特殊的药引?又或者那些药人本就是自愿献身?各种猜测在脑海中翻转,却都无法说服自己。
思来想去,他还是下定了决心,等下次见到师尊,与他好好谈谈吧。或许能劝师尊放归那些药人也说不定。
这样想着,周决这才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准备回屋休息一会。
刚转过身,就见一只纸鹤落在窗边,似乎等了许久。周决先前一直尝试用送信纸鹤联系师尊,对方始终没有回应。这次看到这纸鹤回来,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纸鹤,传信纸鹤在掌心展开,龙飞凤舞的一行字迹映入眼帘。
来信的人并不是黎星月,而是沈彦。
上面只留了一句话。
“周道友,先前你委托我调查的事,我这边有些眉目。望于明日巳时流岚城旁米酒庄一聚,有要事与你相商。”
周决顿时坐直了身体。读完这条简短的邀约,他的手指微微收紧,手中的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
修真界每隔二十年便会有一场论道会,他与沈彦就结识于上一轮的论道会。在那场论道会上,他与沈彦是对手,两人都是各自门派年轻一代的翘楚,沈彦来自风灵门,是个水系法修,而他作为新兴宗门幽天宫宫主的亲传弟子,以剑术闻名。那场比试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最终他以一招“点叶式”险胜。
比试结束后,沈彦非但没有记恨,反倒主动来找周决论道,两人一见如故,时常相约切磋交流。
沈彦性格豪爽,常带他去凡间的酒肆茶楼,说修真之人不该总是高高在上,须知人间烟火。
对于这点周决倒是非常认可他的观点,就与他成了朋友,后来也时常会聚聚。
沈彦嗜酒,常给他带来各式各样的凡间美酒,周决虽不太爱喝酒,但也不好一直推拒,有次不胜酒力喝多了,便顺着对方的话与他聊起自己小时候遇到魔修屠村,恰好被师尊救下,此后就跟随在黎星月身边的事。
“你就没觉得奇怪吗?”觥筹交错间,沈彦笑眯眯的又为他续上一杯酒,问他:“为何会有魔修莫名其妙来灭一个边远小村庄?”
周决的眼神闪过一瞬迷茫。
是啊,为什么他一直都没想过这件事呢?一个位置偏僻的小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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