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昭帝不爽归不爽,倒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把方太傅专门叫来训斥一顿。
若是他训斥了,往后皇子们还如何管教。
不过他已经做好了待会曲渡边回来,伸手叫他看,他该如何应对的办法——给些玉石珠宝。
省的他再去祸害紫宸殿的床柱子。
然而崇昭帝等啊等,始终没有等到外头小狗车快乐奔驰的声音,不禁纳闷:“现在这个点儿,顺宁宫那边该用完晚膳了才对,他怎么还没回来。”
没多久,就有宫人来报:“回禀陛下,秀香宫传来消息,七皇子今日与六皇子在一处。晚上就不回来了。”
崇昭帝:“……”
等着小儿子回来准备哄人的他,好像个傻瓜。
第二日,宫人回禀,七皇子宿在福安宫,与四皇子同住。
第三日,宫人回禀,七皇子宿在秀香宫,四皇子哭闹梦魇,七皇子遂从秀香宫赶至福安宫,与四皇子同住。
第四日,宫人回禀,七皇子宿在长信宫,与五皇子同住。
第五日,宫人回禀,七皇子宿在秀香宫,四皇子梦魇,七皇子再次赶往福安宫。
一连到第七天,都没回紫宸殿,他不回,崇昭帝也绷着不叫人喊,父子俩莫名其妙就犟了起来。
宫人越来越战战兢兢。
这一日,崇昭帝终于冷哼道:
“还挺受欢迎,随便他睡哪!”
“老四梦魇,找个太医给他瞧瞧,秀香宫和福安宫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他来回跑也不嫌麻烦。”
他甩袖而去。
三日后年关,明晚有年宴,宴请百官,包括已经到达了的回京述职的官员,乃是大宴。
今天中午的时候,他需要协同皇后和后妃,以及六岁以上的皇子公主,亲自在奉先殿扫撒,祭上三日不灭的重香。
三日后香尽正是年关大祭,到时候再上新年新香。-
福安宫。
清雅的香雾在小佛堂弥漫。
今日后宫空了一半,全去奉先殿了。
曲渡边在四皇子处住了好几天,但是却基本没有和怡嫔说过话,这位娘娘平日里从凤梧宫请安回来,就时常待在正殿侧的小佛堂内。
要不然就是调整香料做香。
跟崇昭帝一样。
但便宜爹做香是因为爱好,什么香都做,而这位怡嫔娘娘,只做用来供奉的线香。味道不一,但清雅得很,闻起来不头疼。
自从他来福安宫,怡嫔就只对他说过三句话:
“嗯?”
“叫宫人准备下吧。”
“莫要大声吵到本宫,其余随意。”
话少到叫人连搭讪都做不到。
根据曲渡边观察,就算是对自己儿子,怡嫔也不大跟他说话,顶多关怀一下他有没有睡好。
不知道四哥爱睡觉的性子,是不是就是这样培养起来的。
正午时分。
曲渡边坐在门槛前,百无聊赖的回头喊,“四哥,收拾好了嘛,跟六哥约好了要出门的。”
过了会儿,四皇子的身影才从轻雾飘飘的小佛堂里出来,他手里拿了个精巧的小盒子。
“母妃去奉先殿了,走前叫我送你的见面礼。晚了几日,叫你见谅。”
“见面礼?”
曲渡边好奇的打开盒子,里面装了一套精美的纸笺,或者说是花笺,类似后世的方形书签。
一共十二张,对应十二月份,每一张上面都有该月份的时令之花,还有金粉勾勒出来的花纹。
仔细一闻,上面还有淡淡的混合花香。
“你母妃好厉害,自己做出来的吗,我很喜欢。”
四皇子打了个哈欠:“母妃做来玩的,你喜欢我以后多给你拿些。”
“好啦,走吧走吧。”
他拉着曲渡边,一起去了犬舍。
六皇子和五皇子已经在犬舍等待多时。
六皇子眼馋自家弟弟的小狗车已经很久了,早就央求兰贵妃,找工匠给他也做一辆跟七弟一样的小车。
是以曲渡边住秀香宫的时候,兰贵妃很尴尬的朝着这位自己陷害过一次半的皇子,温柔地提出观察小狗车构造的请求。
再然后就是车做好后,六皇子邀请他们一块来犬舍挑狗。
他不喜欢大黑这种全黑、年纪又大的犬种,摩拳擦掌要给自己挑个最好的。
四皇子:“小六。”
六皇子笑容一僵,不情不愿的伸出手,扶四皇子下车。
曲渡边走到五皇子身边,偷偷道
:“六哥还欺负你没?”
五皇子也小声说:“四哥压着他,比以前好些了。”
那就行,有用就好。
曲渡边:“五哥,你不做一辆小狗车吗?”
五皇子腼腆笑笑,摇头:“我坐过你的小狗车,不会有比那次还要让我开心的小狗车了。”
他想保留住那种感觉。
曲渡边拍拍他:“以后你想坐就来找弟弟。”
五皇子点头。
前面疯窜的六皇子挑疯了。
他从这个笼子外跑到另一个笼子外,最终把视线转移到犬舍之外,头一扭,义无反顾的冲了进去。
曲渡边瞳孔地震,赶紧叫人追上去:“六哥!那边去不得!”
老虎、豹子、黑熊……六皇子眼睛放光,想象的是自己的坐骑变成它们该有多拉风。
隔着笼子,这些野兽时不时被饿一顿,野性最大程度上保留了下来,此时看着笼子外的几个小家伙,慢慢靠近。
六皇子:“我又不进去。”
老虎猛地靠近,一笼之隔,“吼——!”
六皇子没事,但后方巨大的木笼锁链松散,里压着四只趴卧的温顺大雀[1],突然动乱了起来。
它们惊慌失措之下竟直接将木笼挣开,在宫人惊恐的视线中,长腿一蹬,直接跑了出去!
大周的大雀,就是后世鸵鸟。
最高可以长到两米五左右,性格温顺,一般情况下不会攻击人类,一小时可以跑七十公里左右,大长腿迈起来,一般人还真的追不到。
“小心!都小心,保护好几位小皇子!”
宫人们各自护住自家主子。
一片混乱之中,乙十二闪身出现,抢在温小春之前,把他放在安全的空旷区域。
温小春微微一愣。
乙十二偏头瞧他,轻微点头,把孩子交给他,自己又消失了。
温小春立马回神,担忧道:“殿下你没事吧。”
“没事,”曲渡边去看其他人,刚才只是慌乱了一下,宫人们喊的大声罢了,其实鸵鸟不攻击人的话,他们很安全。
除了他之外,三位皇子也都没事。
六皇子望着鸵鸟嘎嘎逃离的慌张背影,拍拍胸脯,心有余悸:“锁大雀的笼子
也太松了吧。不过它们逃跑的样子好好笑哦。”
五皇子却是脸色一白,“完了。”
曲渡边:“五哥你说什么?”
五皇子颤巍巍伸手,指着鸵鸟飞驰的方向,“那、那边是奉先殿,父皇母后和娘娘们都在那边……”
六皇子的笑容戛然而止。
四皇子静静抱紧了小枕头,小声说:“追吗?”
六皇子捧着脸尖叫:“愣着干嘛,都快追啊啊啊啊!”
他跟曲渡边飞快坐上小狗车,两个人在前面冲,后面的四皇子五皇子各自叫宫人抱着,勉强能赶上他们的速度。
连同犬舍的太监宫女们,乌拉拉全追了上去。-
奉先殿。
为表孝道,年节前的打扫,都是帝后和后妃们一起来的。
崇昭帝刚擦完一根柱子,看了眼满头大汗的皇后,走过去把她手里的扫帚拿走了,“朕来。”
皇后刚感动一秒,崇昭帝就道:“别歇着,加把劲,你去把旁边的柱子擦了。”
皇后:“……”
她顺了顺心口的气儿,看向周围累的吭哧吭哧大喘气的大二三皇子,连口水都喝不上,陛下使唤自己儿子比使唤后妃还狠。
勉强能叫人心气顺一些。
有些祖宗定下这种折磨人的规矩,不知道收到的是尊敬多,还是怨气多。
三位皇子在角落里擦地板,勉勉强强放下了平日里的针锋相对,看起来像是一家人亲兄弟了。
三皇子:“虽然干了四年了,但还是累得慌。”
大皇子哼笑道:“我到六岁的时候,你俩都还没到,天知道我干活的时候看见你们在玩有多羡慕。”
二皇子:“快干吧,天黑前干完好休息。”
兄弟三人在嘀嘀咕咕。
另一边,崇昭帝拿着扫走走到了宣妃面前。
宣妃踩在高处,扫出来的灰扑簌扑簌往下掉。
“陛下有事。”
崇昭帝呛咳了几声,挥挥手:“下来说话。”
宣妃跳下来。
“这几天朕瞧着,小七去你那里吃饭,睡的地方却不定准,”崇昭帝,“但是都是找他哥哥们睡觉,找的唯一没有孩子的后妃就是你,估摸着是认定你了。”
他低头扫了几下地,“朕想问问你的想法。”
宣妃正欲开口,远处忽的传来一阵嘎嘎的叫声。
奉先殿众人停下手里的活计,崇昭帝也循声看去。
只见几只大雀狂奔而来,在大冬天伸出溜长的脖子,翅膀扑腾着,几片掉下来的雀毛掉在他们刚打扫完毕的路上。
大雀飞驰而过。
众人:“?”
崇昭帝恍惚:“……”
没过多久,咕噜噜车轮飞速转动的声音和宫人们极速的脚步声传来,六皇子和戴帽子的七皇子坐在小车上,振臂高呼:
“抓住它们!”
宫人们急呼:“两位殿下小心!”
被贴身太监抱着追赶的四皇子和五皇子:“弟弟等等我——”
呼啦啦来了。
呼啦啦又过去了。
只留零星雀毛悠然落地。
崇昭帝深吸一口气,捏着扫帚的手指节泛白,发出喀喀声。
“把他们、给朕、抓回来!!”-
几分钟后。
奉先殿蒲团前。
整整齐齐跪着四位皇子。
四五六七按顺序跪着,垂头丧气。
怡嫔、荣贵人、兰贵妃站在自家崽儿蒲团后面请罪,宣妃看了一眼,站在了兰贵妃身边,曲渡边身后。
她此刻的站位,无形之中回答了刚才崇昭帝的问题——
朕想问问你的想法。
我愿意。
后妃们顿时低声议论起来。
她们有些焦急的看向皇帝,只见陛下只朝着宣妃微微颔首。
俨然是默认了!
宣妃道:“七皇子年龄最小,其余几位皇子年纪也不大,追逐大雀也只是不想惊扰祖先,本意为好,陛下勿怪。”
曲渡边一开始回头扫了眼,他知道自己身后是没人的。
此时听见声音,他忍不住一呆,然后扭头,正对上宣妃的视线。
宣妃朝他弯弯眼睛。
曲渡边看看哥哥们身后站着的妈妈,又看看宣妃,忍不住咧嘴一笑。
回过头后,他用力眨了眨眼,只感觉鼻尖有一点发酸。
嘿嘿,他背后也有人。
崇昭帝手一背,清清嗓子:“年纪小,终究是
打扰了奉先殿扫洒,不得不罚。”
大手一挥:“既弄脏了外面宫道,你们几个也别闲着了,给朕和你们母妃、哥哥们一块打扫奉先殿!”
擦地砖的大皇子乐出声。
“不用看着他们玩心里不爽了,这下大家都得干活。”
曲渡边去拿洗好的抹布,崇昭帝把他提溜了起来,走到外面放下。
“抹布冰的,你别碰冷的东西。”
“那我干嘛?”
崇昭帝抬抬下巴,“外面掉的毛,捡干净去。”
“哦。”曲渡边扭头就走。
崇昭帝薅住他胳膊,问:“这几天怎么都没回来,在外面睡得舒服?”
曲渡边捂住小脸。
崇昭帝:“快说。”
“哎!”曲渡边愁眉苦脸:“我总是肚子咕噜噜,你会嫌弃我的。”
“所以你就去臭你哥哥们?”
小崽子嘿嘿一笑。
崇昭帝哭笑不得:“就是这个缘故,你怎么不跟朕说?朕是你父皇,还能嫌弃你不成?刮床柱子的事儿朕都不跟你计较。”
当然,要是其他儿子他肯定是不太愿意靠近的,但是这小崽子发烧时候事事都得他来照顾,他还嫌弃这个?
一巴掌拍在曲渡边后背,“去干活,明天晚上的年宴你还得出席,今晚别去打扰你哥哥们了。”
曲渡边点头表示知道。
扭头招呼大黑去旁边捡大雀的羽毛。
心想他才不是这个原因才不去的紫宸殿,他跟便宜爹相处挨的太近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有时候情感的滋生不受控制,即便只是一点苗头。
他远离的这几天,也是给自己大脑的冷静时间。
崇昭帝洗了张帕子。
包公公匆匆到他身边,附耳低声一句:
“陛下,持剑侯即将进京。”
崇昭帝面色不变,“继续看着,有消息报给朕。左统领出去迎接了吗?”
“陛下放心,正跟余公公一起,守在城门之内。”-
张府。
张樊明仍旧趴在床上。
这么久了,伤口还没好,他身上隐隐约约散发出一股臭味儿,废掉的双腿逐渐开始肌肉萎缩。
他面前站着个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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