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娘子留步。”
风过袖衫而直入,涌入敞开门扉内,可殷素身后,忽落下不轻不重的一句话。
“某还未作答,殷娘子急什么?”
殷素急促跳动的心一缓,顿然回头。
玄袍于烛台下已不见幽黑,跨过高槛,反便愈发灰白。
徐文宣踱步至她身前,递出那根金钗。
“殷娘子收好。”
“她若再寻你,便来此地递钗。”徐文宣淡望着她,“我要知道所有事。”
殷素伸掌,复又握紧。
她一笑,心中悬石终于落碎,“定叫徐仆射如意。”
坊道旁的安车早搁置好踏凳,殷素与孙若絮再次入内。
案上熏香换了味道,连果饼也呈上。
孙若絮啧啧称奇,压低声问:“二娘与他相谈甚欢?”
白泽瓷盘中的酪樱桃被指腹捏起,殷素细细观摩,杨吴临水,且湿润多雨,并不产樱桃,另则其多为春季皇室贡品,多在洛阳长安,如今将三月竟已端上。
“谈不上和洽,无非各自捏着七寸。”
她如今斗不过两者间的任何一个,一个捏着钱与权,一个反掌另一人。
殷素既不愿与杨知微同路,也不愿徐文宣胜过她一头,
于是只能躬身藏意,紧握他们似是而非的软肋,于此间努力寻找诡异的平稳。
安车内窗幔轻晃,借着细缝而望,可见太多攒动人影,再眺望对面,便是杨继所居旅舍。
殷素按住帘,忽而朝外扬声,“此处停下便罢,多谢。”
同徐文宣一番试探,叫她真切开始不安,她须得细细打算,至少做足可随时动身的机会。
“七娘,往后你有何打算?”
孙若絮一怔,须臾便问:“二娘要走?”
“是,说不准哪一日我便离开了,先北上替亡父亡母殓骨,再设法入洛阳。”
洛阳。
孙若絮抿唇。
“二娘脚伤尚未痊愈,若不嫌我笨拙,我愿一道跟着照拂,总归已无归家处,倒不如四处游荡。”
殷素骤然回目,她心中动容,却也正色与之道清利害。
“七娘可想好了?姑父所言无错,杨吴富庶兵强且与吴越国立约,多载相安无事,北又有淮水天然隔唐国,至少几载太平日不虚。可若随我一道北上幽州,当今乱世,此一路不会安宁,盐尸、兵乱、劫掠,手中只有一柄横刀相护。”
过往人声冗杂,喧嚣肆意,平安在此无足轻重。
孙若絮迎着艳阳笑回:“二娘,我从蜀中一路所见颇多,与流民抱团取暖,与劫匪争粮夺水,早已深谙其道。医者虽不会武,但尚能自保,你且放宽心,我一定,努力不成为负累。”
“况我曾说,要将二娘彻底医好,如今你未彻底离舆,不论如何,可不能抛下我。”
隔着薄纱,阳色似乎照透一切。
孙七娘什么都不知晓,不知晓李予,不知晓她与杨徐二人的相缠,甚至不知晓如何离境,又缘何入洛阳。
殷素覆拳,深深凝望孙若絮,“七娘,你若真定下心,我与杨继不论如何,都会护你一路无虞。”
“好啊,便只等你此一句呢。”
隔着浮光而下的碎影,两人相视一笑,继而入旅舍寻杨继。
见着人,殷素便了当落下话,“咱们该先准备着北上的物什,过所文书其上书记身份乃为行商,如今马匹难买,价白金,便用牛车装上些草药,若是沿路相拦问及,便道是草药商。”
“现下?”杨继正掩门,闻之目瞪口呆,“二娘打算何时启程?”
“两月内,哪一日动身,我亦尚不能断定。”殷素取下帷幔,“可须得做足随时离吴的准备。”
两月可掀起太多风浪,上元谶语愈演愈烈,道不准哪一日吴王便称帝。
还有李予。
杨继心绪缓沉,“二娘放心,此事我会办妥。”
他踱步去瓷壶里斟水,将抬臂似乎想到什么,忽而扭头问:“二娘同沈宅人提过么?”
殷素闻此一默。
水落瓷盏声泠泠,在此静屋之中越发难忽视,倏尔由脆缓沉,变作沈宅的那道寂寂身影所落下的一个“好”字。
孙若絮也忍不住打量过来。
“莫非二娘要作瞒?那沈郎君——”
“他知晓。”
殷素猝然开口,“他知我要离,无非、不晓是何日。”
许是知晓孙若絮脾性,而自己也藏心拒绝,她便万分害怕提及沈却的一切,情愫也好,心境也罢。
殷素害怕那道细桥塌落,转瞬落水沉沦。
孙若絮闻罢,咋舌摇首,顿觉沈却可怜。
这岂非两月都得掰着指头度日,难怪此些天愈发觉得沈郎君沉默少言,连至东阁也鲜少久呆一整日。
不过……
她虽自身遇人不淑识人不清,但观望旁人向来是一双利眼。
孙若絮凑过来,“我倒觉得依着沈郎君的性子,只怕会跟着二娘一道上路。”
沈却独立廊下相候的惊魂一夜,她尚还记得分明呢。
此话似一阵疾风,猛得吹掀殷素作掩的茅草城墙。
她忍不住合拢指,又松力。
“他不会跟上。”
“我不会让他知晓。”
殷素朝她望去,眼中古井无波,“七娘,你也是。”
得了句敲点,孙若絮泄气,只摆手叹道:“二娘放宽心,我如何会叫他知晓,那夜我吓得不轻,如今都还记得,只怕他将我视为眼中钉刺,欲处置后快呢。”
殷素蓦地笑了,“浑说些什么。”
旅舍窗影间透过的暖阳缓缓斜移,变作细长浮雾的光束时,殷素同孙若絮已然回到沈宅。
过影壁而穿游廊,阔院里沈却身影伏在一片杂乱书籍间。
小伍同卢风正帮着晒书,一本本摊开摆正弯腰挑拣,雪姑坐在一道垂目观望。
卢风向来所言不过脑,疑惑什么,便问张唇动目,他搂住一叠书便道:“既来了吴国,郎君向来将东阁当作常阁,除了堂食与睡觉,何时废过大半时日在做些闲事,今日怎的忽而想起晒书了?”
小伍接过话,“你不知么,二娘带着孙娘子出宅了,郎君自然得了闲。”
卢风“哈”了一声,笑道:“好罢,原是这般。”
细风卷过潮润书纸,也一道磨过郎君湖色月衣袍。他直起身按住书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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