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香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裴如钦取出火折子,点燃,那张纸上的字迹顷刻间让火吞了个血肉模糊。
长垣没看见那张纸从何而来,更遑论上面的内容,他只见太子掀开车帘,半晌后取出一张纸,面露若有所思,继而便把纸烧了个彻底。
上面人做事,底下的人没资格过问,长垣识趣地收回眼,低头看向地面的尸山:“太子,今天这波人没能成功,秦品心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太子还要放过他吗?”
空气中尽是烧焦味,当火苗快咬到那几根温润的手指时,裴如钦如弃敝履一般,将纸扔了。
他弯了弯眼,轻声笑:“怎么会,秦御史一心求死,孤怎会连他一个小小的心愿都不帮忙实现。”
“只是秦御史实在好可怜,费尽心思伤了孤两次都没能成功,回去后要怎么和我的好弟弟交代啊?孤实在替他忧心。”
他似乎全心全意在为秦品心的未来着想。
如果不是他此刻就站在尸堆中心,右脚用力踩着一条手臂,脸颊溅满连鬼神都为之惊惧的血滴的话,他这句话恐怕会显得更加真诚一点。
长垣低下头,没有找死地插话,而是当自己是一个背景板一样默默收拾着尸体。
裴如钦最后看这些尸体一眼,面容重新柔和下来,转身准备重新掀开帘子。
他的手抬起,宽袍便适时落到了手腕下面,方才还能掩盖的痕迹现在没了遮挡,裴如钦刚一侧眼,就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指痕。
裴如钦脸上的笑容敛了敛。
脑中又回想起了方才在温泉池里,自己衣衫乱着坐在水里,想要抬手推开扣住他后颈的手,却反被捏住,压在了池边的玉石上。
那男郎衣袍齐整,连发丝都没乱,仿佛嫌他不听话,略含警告性地捏了下他的手腕。
裴如钦那常年在阴湿东宫里变得病态的皮肤,便当即落下一道红痕,充满凌虐性。
*
祝怜自那天从戏楼出来以后,两天没有再下过山,他每早一起来就在和季泊暄斗智斗勇。
这死毛孩又在他的试卷上画满了乌龟!
可喜可贺的是,没有像第一天那样都撕了。
不过季泊暄的改变也就仅此而已,没有撕试卷,但也不理祝怜给他安排的时间表,除了不看书,该吃吃该喝喝,什么事都不往心里搁。
活活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这两天居然还好像在这里住习惯了,每天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惬意得很。
祝怜蹲在一棵树前,用力把树枝插在地面划了一道,脸上充满了怨念。
不过他表情转而变得虔诚,横过树枝将地上的土调整了一下,便闭眼对着用土堆出来的“土金条”默念:“财神爷在上,信男希望一睁眼,金条就变成真的。”
刚一出来就听见祝怜真诚祝愿的季泊暄:“……”
季泊暄努嘴,一屁股坐在摇椅上:“你这么爱财,怪不得会把主意打在我爹头上。”
听见声音,祝怜睁开眼,见那土金条一成不变,面露失望。
他拍拍手,起身看向季泊暄:“你今天还是不肯看书?”
季泊暄在摇椅上翻了个面:“是,你死那条心吧。”
祝怜点点头,也不和他计较:“行,那我今天要下山一趟。”
说着祝怜便往摇椅边上走过,谁料季泊暄一骨碌坐起来,紧揪住他衣摆,哼哼唧唧地问:“等等,你去哪?”
季泊暄不太想让祝怜走,那天祝怜一下山自己就被打得半死不活的经历,噩梦一样缠着他,他总觉得祝怜一走,自己就会遭遇不幸。
祝怜低头看他一眼,也没瞒着:“去嘉禾商船。”
这两日,祝怜时不时会问季泊暄一些问题,他能看出季泊暄脑子灵敏,是颇有天赋的,只是死活不学。
祝怜认为问题出在十几年前那桩秘辛上。
但他旁敲侧击问过季泊暄,季泊暄一旦涉及到自己母亲的事,便闭口不言,神色激动,他问那么多次一点线索都没有。
既然从当事人之一这里撬不出消息,但他只能去拜会一下另一个当事人,张嘉睇了。
张嘉睇每逢甲子日都会出现在嘉禾商船上玩乐,这是那天祝怜从路人那里打听到的消息,机不可失,他得去一趟。
“什么?!”
季泊暄自然知道张嘉睇时不时去船上玩的习惯,他一听祝怜要往火坑里跳,死死拉着他的衣摆不让走:“你不许去!”
祝怜朝他看过来,季泊暄声音又哼唧了:“嘉禾商船只接待商贾、簪缨世家、身份贵重的,先不说你不是,张嘉睇很可能在上面,你得罪了他还去他的船上玩,你不怕他扒了你的皮。”
祝怜抬手拍拍他的脑袋,无视后半句:“办法总会有的,我走了。”
季泊暄顾不上他那满是调侃的拍打手法,他见祝怜笑颜蛊惑,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个模样艳丽的人,怎么总干不要命的事。
他怒冲冲道:“你不许去,你去我就把你那些鬼画符都撕了。”
祝怜一副随他去的口吻:“撕吧,也不差这一张两张了。”
“你什么意思,你非去不可?”
“对。”
“那我也要去。”
这回,祝怜朝他看来的眼神总算多出一些惊讶。
季泊暄迎上他的目光,双手按在摇椅上:“你放心,我不逃跑,你找条布蒙住我眼睛,上山下山拉着我走,到商船附近再扯开。”
祝怜还是看着他,一言不发。
季泊暄声音渐渐弱下去:“张嘉睇与我有宿怨,他一贯喜欢牵扯无辜的人,你因为我和他结仇,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和他对上,要是他弄死你了,我……我好替你收尸。”
祝怜开了口:“乖,你可真会说话。”
总之,祝怜敌不过季泊暄的纠缠,在他二十年的人生里,他一贯吃软不吃硬,其实也不太吃威胁,可季泊暄的威胁太逗了些,他便勉为其难把这累赘带在了身边。
嘉禾商船是一辆漂浮在蒲塘江的私人楼船,交钱,给票,凭票证上船。
今日天色尚佳,万里浮云如蒸笼里喷洒出的白烟,罩在清水飘荡的江面上,祝怜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检票,一排小厮模样的男人站在船前挡着,自成一道藩篱。
大概有十几个人正在那藩篱后面排着队,都穿着锦衣华服,有些贵人身上的装饰,甚至一看便千金难买。
领头的小厮毕恭毕敬地迎上去好几人,检到第三人时,他眉毛一拧,怒斥道:“去去去,没有票的一边凉快去!”
季泊暄事不关己地在一旁怼怼祝怜:“听见没,没有票的要到一边凉快。”
祝怜瞥他一眼。
季泊暄立刻缩住脖子,咕哝了一句。
他嘟囔了什么,祝怜也没听仔细,因为前面一个小巷口正好停了辆马车,祝怜眉毛轻皱,看见那马车停的不是地方,正好停在个摆摊人的附近。
那摆摊人瘦削畏缩,脸颊因长期营养不良往里凹陷着,地上摆的是些白菜叶子,若是寻常人,只会往前再走走,或者出声叫人先让一让。
偏偏那马车里下来的人专横跋扈,见有人在下脚的地方挡着,话也不说一句,一脚将人踹了半米远。
那摆摊人顿时摊在地上瑟瑟发抖地呻唤起来,却不敢太大声,倒是旁边路过的人瞧见了,厌恶地鄙夷了句:“什么人啊?”
被这样说了,那从马车下来的人也毫无在乎,一甩长袖,从车里掏出一木箱子提在手中。
这时,纵马的陪同小厮跳下来,几步走到那人旁边,对着出声鄙夷的人道:“我们是方华药铺的,要去给船上的张大人治病,要是耽误了,小心你的脑袋。”
闻言,过路的人也不再说话,快步离开。
祝怜看了半晌,偏头问季泊暄:“你打架厉害吗?”
季泊暄一听这话,就知道他要办坏事,迟疑地道:“你要做什么……练家子我打不过,一些中老年人还是可以的。”
祝怜点头:“去把他们打晕。”
季泊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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