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华山快马加鞭至淮扬,再乘渡船往寇岛,将抵目的地之时,已是寒冬腊月,然而海上温度却并非严寒,越近寇岛反倒越生出一股温暖之意。
但这温暖,与甲板上默然伫立的祁进毫不相关,只因近来他似乎总是在做同一场梦。
那梦过分真实,以至于他时常望着自己的双手出神,仿佛上面还沾着洛风温热的血。
洛长生打着呵欠从船舱里走出来,一看祁进脸色便猜到对方绝对记住了宫中神武遗迹的剧情。说实话,她也没想到上船第一晚的尝试竟然成功将师傅谢云流的血量削到了60%,而且从那天以后再入梦,谢云流几乎变成了任她攻击的木桩。
她只能一边在心里敬告三清自己绝无欺师灭祖之心,一边毫不留手地甩着技能,只为能反复触发宫中神武遗迹的剧情,好让梦境得以重复数次,令梦中之人皆对此事有所警醒。
秘境里谢云流的放纵无疑证实了梦的效果,如今祁进也明显记住了这场本会发生的悲剧,不管他们哪个人有所改变,大师兄的性命总能保下了吧……
无论如何,长生都准备停手了,过犹不及,万一重复太多次,惹得谢云流大发雷霆,反而生了提前结果祁进以遏制悲剧的念头,她恐怕要沦为分裂纯阳的千古罪人。
听见她的呵欠声,祁进回头疑惑道:“不是刚晨起,为何依旧如此困倦?自登船以来,你整日待在船舱里,不让任何人打扰,又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长生沉默一秒才答道:“晕船。”
祁进狐疑地打量着她,从那张一贯面无表情的脸来看,自是难辨言语真假,末了他便只是皱眉问道:“为何不早说?”
“要找大师兄。”长生只道,“我回去了。”
实则是每日在祁师叔面前刷脸打卡结束,她就会切换至谢流岚视角。
扬州乘船到寇岛需要些时日,漂泊海上无事可做,反倒是谢流岚那边,事关陶寒亭一行和方一琳的将来,她总是放心不下。
谢流岚亦是刚刚起身,推开房门便发现门口立着个娇小瘦削的身影,还背着个小包袱。
方一琳见她出来,咧嘴笑道:“谢大侠,我准备好啦,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你娘同意了?”谢流岚不由问。
方嫂只这一个女儿,平日百般疼宠,听得一琳想跟她离开家去闯荡江湖,自是十分不愿。
更何况谢流岚外表横看竖看都是个风流俊俏的翩翩公子,就算对一琳有救命之恩,也难免有诱拐无知女童之嫌,方嫂如何敢放心将女儿托付给他?
“方姨和陶叔叔跟我娘说过啦,而且小妹也要一起走,我娘只当我是跟他们一道。”方一琳眨眨眼,“大侠可千万不要说漏嘴。”
想到安史之乱爆发后,方家母女的未来,谢流岚纵是觉得说谎不好,也没能反驳。
一琳反过来安慰她:“大侠放宽心,等我成功拜入师门,再给娘写信告罪,不会有事的。啊,对了,陶叔叔和方姨说今晚要在酒楼请我们吃饭,你可要记得哦!我、我还有些话要和叮嘱鞠松,就、就先不跟你说了……”
鞠松和一琳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听说一琳要出去闯荡,自己也生了一同离家的念头,但最终还是被家里人按了回去,只能在一琳离开前每日眼泪汪汪地缠着她。
谢流岚看着女孩离开的背影,不由失笑。
是夜,她循着店小二指引来到酒楼雅间,就见陶寒亭、方紫霞这对眷侣正临窗对酌,看上去颇为风雅,一旁支着张矮桌,方一琳与楚小妹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正悄悄嘀咕着什么。
见她过来,四人都站起身,笑着同他问好。
谢流岚在陶寒亭对面落座,先举起酒杯告罪:“是我来迟了。”
“无妨,贤弟不必如此客气。”陶寒亭摆摆手,又关切道,“可是你那失魂之症又犯了?”
谢流岚顿了一下,无奈点头。
先前只说她自打来到洛阳,便几乎一直与陶寒亭夫妇一道行动,偏她魂魄多在洛长生处,谢流岚则大多遵循基础设定,又由鹦哥从旁代管,但行事多少有些异于常人,无奈之下只好寻了个“失魂之症”作为借口。
陶寒亭长叹一声,又与他斟酒:“谢贤弟少年英才,武艺卓绝,却偏偏有此病魔缠身,可见天道不愿见人圆满,总有种种遗憾……罢了,陶某失言,吃酒,吃酒。”
一旁的方紫霞秀眉微蹙,也道:“谢大侠罹患此症,不知世间可有解法?秦岭万花有药王前辈坐镇,许是对此症有所了解呢……”
谢流岚摇摇头,言简意赅道:“并非寻常病症,需求灵丹妙药,故而欲上华山。”
陶寒亭与方紫霞对视一眼,干脆坦然道:“实不相瞒,贤弟此症实在令人忧心,万一途中发病……因此我二人商议过后,决定不如与贤弟一并往纯阳宫走一遭。”
谢流岚愣了愣,反问道:“陶大哥不是本想南下?”
陶寒亭饮了口酒,叹道:“我与紫霞以往虽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但经宋南天一事方知‘白衣孟尝’只是虚名。陶某空有急公好义之心,武艺却并不出众,此番若不是谢贤弟及时出手,只怕……因而才在这般年纪又生精进武艺的念头。”
方紫霞接过话头:“可话又说回来,我二人已到这般年纪,更深知拜师学艺讲究缘法,多方游历一番未尝不是好事。况且此番能早日摆脱神策追兵,多少也托了纯阳宫的福。”
若非那神策武骑尉杨叶中在纯阳作乱,对公主图谋不轨,圣上大约也不会盛怒之下令神策军严整军纪。宋南天恰好撞在刀口,此番身死,哪怕是宋南天那义父高力士高公公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派神策军追杀他们。
“此种缘由虽不便言明,但既然恰巧有此机会,不去华山拜会似乎也颇为可惜。”方紫霞说罢,又笑道,“况且年关将近,便是往纯阳祈福,倒也不虚此行。”
话说到这份上,谢流岚自然也是笑了笑,欣然期待之后继续同行。
三人举杯共饮,陶寒亭不由笑叹:“此前一路奔波逃亡,鲜少有能对月畅饮,把酒言欢之时,今次多少也要喝个畅快。”
谢流岚悄悄看了方紫霞一眼,却见对方冲她微微摇头,只由着陶寒亭去了。
借酒消愁愁更愁,陶寒亭渐渐酒意上涌,倒是让谢流岚明了他心中郁结所在。
“听闻恩师梁师道近日在试图说服洛阳太守将宋南天父子所行恶事尽数上报……呵,此前宋南天作恶,情况最为危急之时,我登门恳求却被恩师拒绝,只一味劝我忍让……”
身为弟子,不便于人后道师长是非,然而陶寒亭言外之意,方紫霞与谢流岚心照不宣。
方紫霞安慰道:“此番也算是教我二人尝遍人世冷暖,方知何为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世情如此,寒亭,莫沉溺于愤懑之中,只需知晓我们与他并非同道之人便罢了。”
谢流岚亦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早日认清梁师道为人,未必是件坏事,需知若按原本剧情,安史之乱后洛阳沦陷,梁师道表面上大义凛然,似乎一心为镇民谋求活命之路,暗地里却完全投靠了狼牙督军,被狼牙任命为风雨镇镇长,还通风报信害死了无数反抗义士。
陶寒亭此人最是急公好义,原本时间线里,他日后靠杀戮以正不平事,且杀了许多表面伪善、暗地里作奸犯科之辈,被江湖之中不明真相者误解,“白衣孟尝”最后成了“黑鸦”。
而若以“黑鸦”行事,梁师道这类道貌岸然之徒恐怕最是令他厌恶。
见妻子兄弟皆出言安慰,陶寒亭心中亦十分慰藉:“甚是。殊途之人,何必强求?吾自有吾之道,但求无愧于心。”
三人开怀畅饮直至深夜,方一琳和楚小妹皆已困倦得睁不开眼,这才散去,只约好次日辰时出发,往华山去。
方一琳这晚和楚小妹一起睡,谢流岚一个人出了酒楼,方才察觉自己有些头晕,头像下方也不知何时多了个“醉酒”的状态。
鹦哥一翅膀呼到她脸上,不留情面地数落道:“酒量这么差,就别端着酒碗当水喝,现在这世道又不安全,你刀宗技能用得还没我熟练……”
谢流岚只觉得很吵,愣愣地捂住耳朵,却发现无济于事。
鹦哥大声嘲笑:“昏头啦,昏头啦,大爷在你脑袋里跟你说话,你捂耳朵也没用!”
“逆子。”谢流岚在脑海中晕乎乎地反击。
鹦鹉对着她的头发一顿乱啄:“说谁呢!醉成这样,还不如早点回那边去,一只鸟走得都比你稳。”
“关心我……就直说。”谢流岚面无表情地调侃。
忽然,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沿着脊背攀上头顶,谢流岚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几分,却见焦点列表里赫然多了一个名字,不是她那好宗主又能是谁?
鹦鹉也炸着毛,在她脑袋里高呼:“宗主在看我们!他是不是认出来了?千万别露馅!”
谢流岚努力维持原状,东倒西歪地蹒跚在空旷的路上,俨然一幅醉汉模样,只希望谢云流将她视为一名寻常路人……开玩笑,要是被宗主发现自己是这几个月来扰他清梦的罪魁祸首,落到他手里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偏偏这时,她听见利刃出鞘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圆形物体从身后向她袭来。
谢流岚下意识便是一记蹑云,却发现那圆形物体似乎是……呃,一个钱袋。
她不由摸了摸自己腰侧,这才发现挂在腰带上的绣囊竟不知何时不翼而飞,慌张接过钱袋后冲谢云流道了声谢,以为他并未认出自己,便继续往前走了。
不料刚迈出一步,原本在她身后的宗主便已移至身前,持刀挡住了她的去路。
“还想跑?”谢云流皱眉盯着她,“只有你一个?”
“我不明白阁下……”
九州百人语发出一声刺耳的大叫,雪亮刀刃已横在谢流岚颈边,再进分寸便能血溅当场。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谢云流一眼,整个人忽地向后倒去。
谢云流心下一惊,抬起刀鞘捞住她的身体,却发现这人竟已完全失去意识,但只过了片刻,那双眼睛便又睁开,只是这一次里面少了几分光彩,整个人也呆呆的,仿佛一个木偶。
“你对谢贤弟做了什么!”刚赶过来的陶寒亭警惕地拿剑指着谢云流,面上也有几分醉意,“方才谢贤弟刚出酒楼你就跟了上来,方才还拿刀威胁他,你……究竟是何人?”
“又一个醉鬼。”谢云流嗤笑一声,“我二人私怨与你何干?他自己有病,关我何事?”
靠鹦哥探听着此处动静的谢流岚:……真是谢谢你啊,宗主。
方紫霞蹙着眉,拦住剑拔弩张的二人:“这位前辈,谢贤弟侠肝义胆,不知因何得罪了前辈?其中或有误会……他确有病症在身,可前辈如此言语,未免过分。”
“他也姓谢?”谢云流眉梢微挑。
陶寒亭怒道:“你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还说有私怨?”
谢云流又是一声嗤笑:“呵,谢某在中原武林树敌无数,焉能知晓所有仇家姓名。”
“谢……你是那东洋魔剑!”陶寒亭愕然,却仍是拔剑对着他,“魔头,休要伤我兄弟!”
谢云流问道:“你既不知我与他有何私怨,却还要护他?你二人远非我对手。”
方紫霞见他承认,亦拔出了剑,扬声道:“且不说前辈声名狼藉,我二人只知谢贤弟为人正直,古道热肠,若非他出手相救,世上恐怕已无我方紫霞这个人。若是前辈欲对谢贤弟不利,我二人便是拼死,也要护他周全!”
谢云流忽然朗声大笑,收了刀拎起呆愣愣的谢流岚:“倒是重情重义的性情中人。放心,谢某无意杀他,只有几个问题要他回答,他如今这副模样可不是谢某之过。”
陶寒亭与方紫霞对视一眼,走上前去,对着那双无神的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唉,谢贤弟这病,为何又发作了?这要我们如何放心得下?”
方紫霞对谢云流一礼,恳求道:“前辈有所不知,谢贤弟身患这古怪的离魂之症,发作起来不分时间场合,亦不知会持续多久,如今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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