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中。
晏临渊顶着青雀惶恐的眼神将孟鱼轻放在软榻上,一众侍从颇有眼力见地退了下去,独留他们二人。
软榻上女子青丝披散,精致的妆容也晕染得差不多了,花在脸上却不显滑稽,不过是美得随性了些。
目光下移……
晏临渊眸光一暗。
目光上移,晏临渊深吸一口气,挪开视线,不轻不重道了一句:“装够了就起身。”
没有动静。
晏临渊长眉微蹙,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抬起,在半空中停了片刻,最后落在粉嫩白皙的脸颊上。
很软。
手感极好的触感让晏临渊不由用指腹多戳了两下。
“已经回府了,本王也替你出了头,还要装睡么?”
不知是他的动作还是语言惹恼了孟鱼,孟鱼皱皱眉头,无意识地拍拍他的手。
“走……走开,蚊子……”
……这是拿他当蚊子了?
打在手上的力道并不重,孟鱼迷迷糊糊偏过脸,满脑袋叮铃哐啷。
晏临渊难得大发善心,帮着将她脑袋上的珠玉一根根拆了下来,嘴里嘀咕:“倒是炫耀。”
自遇到孟鱼后的这些日子,晏临渊不可否认地做了许多往常他不会做的事情。
无论是给她赎身,替她出头,还是眼下……为她取下发簪。
万事总要有个缘由的。
晏临渊看着那张睡梦中的脸,压抑的心思终于在浓稠的夜幕中翻涌出来。
“真像啊。”他喃喃,“阿霜。”
……
次日孟鱼晨起,宿醉引发的头疼叫她干脆想回笼再睡一会。
她按着额角,满脑子只剩一句话:那到底是哪儿弄来的破酒。
还有晏临渊。
孟鱼睁开眼望着床幔,回忆着从宫中醉晕过去前最后的怀抱。
抬手,指尖触碰到昨夜被晏临渊揉搓的位置。
他不会爱上她了吧?
念头刚一出来就被孟鱼自己否决,甚至有点想笑。
她好自恋啊。
如果晏临渊这种人真能这么轻易爱上她,那也不会一个人这么多年了。
从床榻上起身,孟鱼走向床边的梳妆柜,铜镜中映出那张……没卸妆的脸庞。
……晏临渊。
记住你了。
虽说以色事人不得几时好,但她十七岁的年纪,还是有些珍惜自己的容色的。
脑袋回过神,平白想起他昨夜的喃喃,孟鱼眼睛微眯,一边吩咐青雀打水洗面,一边坐在梳妆台前。
阿霜……
大概是他哪个白月光吧。
孟鱼如是想。
她不是故意装睡,实在是那人声音低沉到有些情动,她那时睁眼肯定破坏氛围,两方尴尬。
晏临渊要是恼羞成怒砍了她,实在得不偿失。
再加上孟鱼当时头脑昏沉,半睡半醒,也实在没力气睁眼阻止他。
但如今清醒了再细究此事,孟鱼心底实则是欢喜的。
知道了他对她不大一样的缘由,知道了晏临渊的这一点小秘密,对她总有益处,并再一次真心实意地感谢了她这张面容。
若能再打探到这阿霜是谁就好了。
投其所好,即使不能取代她的位置,也能为她现在博得几分好处。
正想着,门外传来动静。
“晏七,你怎么来了?”
“孟姑娘宿醉,王爷命我来送解酒汤,问问情况。”
孟鱼眼前一亮。
这知晓“阿霜”的人不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么?
这秦王府旺她,每次都瞌睡来了送枕头。
就是这解酒汤送得也太迟了……
枕头来了头也疼啊。
“孟姑娘。”
门外传来晏七的轻唤,随着门打开进来的却是青雀。
“孟姑娘,晏七来送解酒汤了。”青雀端着洗脸水盆打开门,就见孟鱼已端坐在梳妆台前,青丝披散,衣袍微松,一副刚醒的模样。
好在衣衫还算整齐,但她还是多问了一句:“要请他进来吗?”
孟鱼忙理了理衣衫,又示意青雀把洗脸水端来,自己好好净了净面:“叫他进来吧。”
方才蓬头垢面的样子可别把小帅哥吓坏了。
晏七一进屋,先将醒酒汤放在一旁桌子上,目光极快扫过孟鱼,确认她并无什么异常,眼观鼻鼻观心地垂眸道:“王爷关心姑娘身体,特意嘱咐我等姑娘醒了送醒酒汤来。姑娘感觉如何?”
孟鱼眼珠子一转:“不大好。”
晏七怔住,下意识抬眼流露出几分真实的关切:“哪里不好?可否要请大夫?”
“浑身酸疼,头晕脑胀。”孟鱼端起醒酒汤,看着汤中自己的倒影,很豪放地一饮而尽,“恐怕大夫看不好。”
“那……请宫中大夫给姑娘看看?”晏七问。
孟鱼将碗中喝尽后,反问晏七:“王爷回来了吗?”
“还未下朝。”
好机会。
就是要趁着当事人不在的时候打探消息。
孟鱼支走青雀:“青雀,你去看看小厨房还剩些什么,我饿了。”
“好,那姑娘等奴回来。”
晏七见青雀走了,孤男寡女不好共处一室,又是晏临渊的属下与侍妾。
晏七便道:“属下也先回去了。”
“等等!”孟鱼拦住他。
四下无人,情急之下她猛地将门一按,反将晏七困在自己与门中间。
晏七顿时面无表情,身体却有些僵直,语气也冷淡不少:“你要做什么。”
“我问你。”孟鱼抬眼,对上那张冷峻但并不如晏临渊般锋利、细看还有些乖巧的面孔,“你跟了王爷多久?”
晏七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后背抵上门,手掌轻按在腰间佩剑上:“自幼跟随,死生不弃。”
也就是说,若孟鱼胆敢再上前一步轻薄他——他就要“清君侧”了。
孟鱼眼下更亮:“那你一定知道王爷许多事吧?”
“你究竟想问什么。”晏七有些不解。
孟鱼扭捏地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帕子,在手中拧来拧去,双颊绯红:
“哎哟,肯定就是……那种事呀?”
“那种?”
晏七微顿,突然想到什么,白皙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冷脸低呵:“下流!”
?
她吗?
她下流?
孟鱼被他的反应整得一愣,随即意识到他是误会了什么,豆大的泪珠顺势“啪”落在晏七手背上,干脆道:
“我在这后宅如履薄冰,不过是想问王爷之前可否对什么女子倾心过,可投其所好一二。若你要这般说我,我……我也无话可说。”
“?”晏七脸色涨红,“你当真只是想问这个?”
“自然。”孟鱼含着泪的大眼睛写满无辜,“不然还能是是什么。”
晏七无言:“那你方才这个那个的,直说便是。”
害得他以为……
“万一你觉得我趋炎附势在这方面动脑筋怎么办?”孟鱼歪头,语气理所当然。
晏七更觉得奇怪:“你是大人后宅的人,自然要为大人动脑筋。”
这是什么问题。
孟鱼一乐。
冷脸小帅哥还是个脑袋清明的小好人。
“那好吧,我想问王爷有没有什么暗恋许久求而不得的人。”孟鱼咧嘴笑。
晏七想了想,一本正经答道:“不告诉你。”
“?”孟鱼眨了眨眼睛,“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方才还说我是王爷内宅的人,要在王爷身上上心的。”
“因为我是王爷身边的人,只忠于王爷。”晏七提醒道,“这次念你初犯,我不告诉王爷,下次不许了。”
“……”孟鱼心里啐了一口,“那我自己去问王爷。”
虽然万事不得操之过急。
但偶尔急一下又怎么了,趁着酒后不发疯还待何时。
说罢竟真的直接朝着书房走去,作势要在那儿等他。
“孟姑娘,王爷书房重地,不可擅入。”晏七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却不敢真碰孟鱼。
孟鱼便仗着他这般有所顾忌,提着裙摆就往书房走:“我又看不懂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让开。”
“不让。”
“让开。”
“不让。”
“吵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孟鱼猛地回头,回头瞬间又是一滴泪擦着脸颊而过,看得晏七都惊讶一瞬。
原来这女人的眼泪真是说来就来。
要说晏临渊也真是公务繁忙,每每在书房蹲他都能蹲个正着。
只是他今天回来脸色看着属实不好,脸上写满了别人欠他钱的表情,倒是看得孟鱼心底又一沉,开始犹豫是不是要选在今天装疯卖傻触他的眉头。
可惜箭在弦上。
孟鱼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扑进晏临渊怀里:“王爷!”
晏临渊皱眉,不着痕迹地往侧边一躲,叫她险些摔个正着。
“晏七,不是叫你给她端醒酒汤?”
“回禀大人,端了。”晏临渊一回来,晏七立马像找到主心骨般端端正正站在那儿。
闻言晏临渊瞥了满脸可怜的孟鱼一眼:“那怎么还醉着。”
“因为我喝太多了,浑身酸疼,头晕脑胀。”孟鱼顺势接话,抬手去拉晏临渊的袖子,“王爷,晏七欺负我。”
“我没有。”晏七忙辩解道,一副有口难辩的表情。
晏七是什么人晏临渊还不知道么,他当然不会觉得真是晏七欺负了孟鱼。
“酒醒了就少装疯。”说罢他阔步向前,刚走到书房门口,似又想起什么,“酒量不好就少喝,不许进来。”
“我酒量还可以的!”孟鱼不服气。
小看谁呢,她可是从摘月坊出来的。
晏临渊想起昨日在怀里睡得安静的人,不知为何,心底的郁气稍稍散了些,目光重新落在孟鱼身上。
酒量不行,好在酒品还可以。
“这么硬气,就不要大庭广众醉晕。”
孟鱼噎住。
“晏七,随我进来。”
“是。”
眼看到手的晏临渊要飞进书房,孟鱼哪肯,上前拉住他的袖摆。
哪怕问不出那个“阿霜”也罢。
只要亲近一分,她就多一分机会。
袖摆被人轻轻柔柔地拽住,晏临渊回过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孟鱼:“还有事?”
“等你忙完,我能找你吗?”孟鱼说这话时眼里含着期待,却细细观察着晏临渊神情的变化。
他会在瞥见哪一处的时候,觉得她最像那个阿霜呢?
晏临渊神色却无波无澜:“那你等着。”
说罢就拉过袖摆,同晏七进了书房。
孟鱼坐在门口,真要等晏临渊,又听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欣喜回头,以为这么快就谈完了,就听门吱呀一声打开,晏七走了出来。
“王爷喊你回自己屋里等。”
“……哦。”
目送着孟鱼走远,晏七关上门,重新回到晏临渊身边。
方才小插曲带来的轻松氛围荡然无存。
虽然被孟鱼戏耍了几句,但晏七不得不承认,有她在的时候总觉得空气都松快许多。
联想到她今日问自己的问题,晏七不由偷偷打量晏临渊。
大人曾有过什么心上人,他应当是知道的。
但那位……他始终觉得不算。
他从小跟随晏临渊,虽不敢多加揣测,隐隐却暗自觉得——如果大人对孟姑娘有什么不一般,那一定不是因为“那位”。
“在想什么?”
晏临渊声音沉沉一下就将晏七的思绪拽了回来。
“近日孟姑娘对大人很上心。”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晏七还是愿意帮孟鱼一把。
更何况他实话实说,也没有骗王爷。
“……”晏临渊揉了揉眉间,“晏七,你最近有些多事。”
“属下知错。”晏七忙低下头。
“罢了。”想到孟鱼那副样子,晏七年纪小,被影响实在是人之常情,“谈论正事罢。”
“甄奇芮那件事查的如何了。”
“回禀王爷。”晏七恭敬道,“探子来报,说庆国公前些日子与吏部侍郎走动颇为频繁,没几日,甄大人的名字便被换了下来。”
“属下推测……庆国公应当是听到了风声,这才突然有了动作。”
晏临渊眯了眯眼,不置可否。
这庆国公大名薛重山,祖上与皇室沾亲带故,挣出了国公府的名声,本到他祖父那一辈就败得差不多了,却又凭着当年太后上位时第一批出手提供了帮助,自此有了从龙之功。
许是那种挽家族之将倾的感觉给薛重山此人无比的自信,他并不是个安分的。
仗着当年从龙之功扶摇直上后,薛重山向来目中无人,手底下腌臜事已经数不胜数。
渐渐地,连晏临渊这么个“小辈”他也不大放在眼里。
哪怕他手段雷霆,哪怕他有是先帝钦点辅佐幼帝的人选,庆国公等一众站队太后的老臣依旧看不上他。
毕竟年轻。
毕竟不是正统的皇室血脉。
毕竟,不是纯正的中原人。
晏太后在位,薛重山又将那些事事情做得隐蔽,众人敢怒不敢言,明面上晏临渊也不好动他。
可背地里,晏临渊确实已经着手调查有关薛重山的经年旧案。
想要那帮老东西低头,还是得先杀一只鸡。
然而薛重山那边显然也收到了消息。
前些日子吏部有个位置空缺,晏临渊早早属意一位名叫甄奇芮的新科进士去历练历练。
甄奇芮年轻,能力不错,缺些锻炼。
这样的位置正好。
因他本身就是新科进士,又是个不高的官职,调派过去合情合理,晏临渊就没有多打招呼。
结果却不想被薛重山的人截胡。
截胡便也罢了。
若是提前知晓晏临渊的意图再进行槽子,这便是挑衅。
敢招惹晏临渊,无非是知道他最近暗中在调查薛重山在做的事情,想借机敲打他一番。
细细想来,晏临渊有些想笑。
“大人。”晏七犹豫开口,“此事……可要知会太后娘娘一声?”
“不必。”晏临渊食指微屈,轻点桌沿,“日后要忤逆母亲的事多了去了,让她早些习惯吧。”
思着片刻,晏临渊起身道:“备车,该去拜访一下许大人了。”
-
如孟鱼所料,错过那次后,她再也没机会旁敲侧击晏临渊白月光的事情。
因为她没再和晏临渊有机会说上话。
他总是风尘仆仆、早出晚归,每日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但每日回来时,脸上并不见疲惫。
而是……兴奋。
晏临渊总是一副信手拈来万事皆在他掌中的感觉,于是这几日虽然还是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还是被孟鱼嗅到几分斗志昂扬的味道。
是什么能让他这么兴奋呢?
或许,是一个很强劲的敌人。
晏临渊的战场是朝堂。
即使身居高位,也有无数人想看他遭殃,看他跌入深渊。
孟鱼想,待日后她调查清楚母亲当年的真相,有朝一日,大概也会同晏临渊站上同一个战场。
那个时候,他们会是敌人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现在的战场并不在那儿,而是……
“孟姐姐!”
许见暖坐下的时候带起一阵风,原本眼前茶楼素淡的颜色一下被一抹桃红夺去全部光彩。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弯着漂亮的眼睛,说不出的开心:“可算把你约出来了。”
这是许见暖第三次约她。
孟鱼不想晏临渊觉得她逾矩,前两次都推了见面,第三次才托晏七过问晏临渊,得到了允准的消息才应下。
想起晏七传话时说,“大人让这点小事以后不必烦他”,孟鱼不由心下一动。
这是不限制她自由的意思?
“抱歉,毕竟你是闺阁小姐,妾不过是个妾室,所以才……”孟鱼解释道。
许见暖微微撅嘴,道:“哪有这么多规矩,是我约孟姐姐出来玩的,孟姐姐是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吗。”
说罢从善如流地对着店小二点了好几道菜,一看就是这里的常客。
孟鱼好奇问道:“你同你爹娘说了吗?你要见谁,他们没有意见?”
“有啊。”许见暖一脸无所谓,“可你是我的朋友,要他们有意见有什么用呢。”
孟鱼被她逗笑:“你看着年岁不大,却怎么尽是一副小大人的口气。”
说到这里,许见暖得意地扬起下巴:“我阿爹阿娘就我一个孩子,自幼就带我去各种地方,看多听多了自然就懂啦。”
“比如……比如……”许见暖歪着脑袋想了想,“比如清乐,你觉得她怎么样?”
提及清乐郡主,春日宴上被太后罚过以后,孟鱼就没见过她了。
“我不喜欢她。”孟鱼坦言,“几番针对,娇纵任性,我对她没什么好感。”
这番回答并不出许见暖意外,她咬着水晶虾,等待孟鱼的下文。
果然,孟鱼道:“但单论这个人来说,并不算坏人。”
在摘月坊那种地方长大,孟鱼比谁都清楚,这样嚣张跋扈将喜恶都写在脸上的人,并不算最难缠。
哪怕清乐郡主几次三番针对孟鱼,最过分那次也是叫她喝酒,想看她知难而退,但并不是真敢惹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