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官道上的车辙还沾着初春的泥泞。
一辆半旧的青篷马车不紧不慢地行驶着,车前悬着块木牌,刻着“李家坳?陈”几个字。
车厢里,陈谷雨一身灰布短褐,荆木簪绾发,闭目养神。
她眉心的青印已沉淀得几乎看不见,周身气息沉静。
小念安裹着一件半新的厚袄,紧挨着她,一双黑眼睛好奇地透过车窗的缝隙往外瞧。
高楼、商铺、穿绸缎的行人……孩子看得目不转睛,小手揪着陈谷雨的衣角。
“阿姐,”他声音细细的,“这里人好多……比坳里赶集还多。我们是要去见很大的官吗?”他记得三姑奶奶送他们时又抹泪又叮嘱,说阿姐是“大人物”了,要去见州里“顶顶大的官”。
陈谷雨睁开眼,窗外流光掠过她清亮的眸子。
她拍拍念安的手背,安慰道:“嗯,去见知州大人。不用怕。”
帘外,赶车的柳青一身青布劲装,回头笑道:“念安不怕,柳姨在呢。知州大人设宴,是庆贺你阿姐成了青州第三位青晶之主,是天大的喜事!宴上肯定有好多好吃的点心。”
她语气轻松,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前头引路的马车里,朱明堂县令正了正簇新的七品官袍,神情端肃。
青州第三位青晶之主……这宴,是庆功,更是试探,谁让陈谷雨是这般‘野路子’上来的呢。
她们赶到时,州府后园,水榭回廊间已是灯火通明。
地龙与暖炉驱散了春寒,空气中熏香与酒菜气息浮动。
被地母赐福的女尊世界,明显比前世更富足繁荣。
锦缎衣裙的小侍们垂首侍立,悄无声息。
主位上,青州知州秦明凰含笑端坐。
她年约五旬,雍容威仪,紫袍云鹤补子沉凝如山。
她下首左右分别是司农副使沈玉衡及其妹沈玉璋,俱是锦衣华服,目光复杂地望向入口。
当陈谷雨牵着念安步入时,席间丝竹声微妙地顿了一瞬。
太朴素了。
洗得发白的灰布短褐,荆木簪,与满堂锦绣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压得住场。
倒是她身边,紧紧抓着她手指的小男孩粉妆玉砌……虽然是半新的衣服,却格外别致,尤其上面的刺绣绝非凡品。
“下官朱明堂,携新任青晶契主陈谷雨,拜见知州大人!”朱县令躬身行礼。
陈谷雨只微微颔首:“李家坳陈谷雨,见过知州大人。”声音清越,不高不低,恰传入每个人耳中。小念安跟着学舌,小小声地:“见、见过大人……”几个年轻小侍掩口轻笑。
秦知州眼底精光一闪,笑容愈发和煦,抬手虚扶:“免礼!陈契主快请起!小郎君亦不必多礼。今日乃青州大喜之日!得契主这般福缘深厚、能引动一州生机的青晶之主,今岁农事丰稔可期!本官心甚慰之,特设此宴,为契主庆功,亦为青州万民贺!”
她声如洪钟,一番话立时引得席间众人纷纷举杯应和。
“陈契主,请上座。”
秦知州亲自示意,将陈谷雨让至自己右下首尊位,正与沈玉衡相对。
柳青则带着念安,安静地坐在其后。
珍馐如流水般呈上。
水晶盏盛春笋,蜜汁淋鹿肉,碧玉盘堆南果……香气诱人。
念安眼睛发亮,悄悄咽了咽口水,却只更紧地挨住柳青。
沈玉衡率先开口,语气带探:“陈契主初掌契地,便引动天地异象,实乃青州之幸。不知对此‘青晶归位’之力,感悟几何?日后于青州农桑,可有定策?”
所有目光俱聚向陈谷雨。
她未动筷,只端茶轻抿一口。目光掠过满桌佳肴,似已望见远方田垄。
“青晶之力,源于大地,归于生民。”
她声调平稳,却奇异地压下了丝竹琐碎,“我之感悟,在于‘同生共长’。农事顺遂,不在祈愿,而在根基厚实,地气通达。今岁风雨虽不可测,但我可保青州沃土不失其性,地脉不损,草木得时。”
她转向秦知州,“护一地根本,便是契主之责。”没有虚言,字字沉厚。
秦知州抚掌:“好!好一个‘护一地根本’!根基在,希望便在!陈契主此言,深得我心!”她举杯向众人,“有此等契主守护地脉,我等更应勤勉政务,体恤民力!共饮此杯,敬陈契主,敬青州风调雨顺!”
众人皆饮。气氛正酣,沈玉璋却忽轻笑一声。
“陈契主心系生民,令人敬佩。只是……”
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陈谷雨的旧衣和身后怯生的念安,“契主如今身份贵重,肩负一州地脉之责,若仍居李家坳那乡野之地,日常用度未免清苦。我沈家在城西倒有几处别院,清雅便捷,契主若不嫌弃,尽可搬来,也好方便与州府共商农桑,照拂小郎君也更为便宜。”
席间微静。朱县令心头一紧,柳青蹙眉。念安不安地往她身后缩了缩。
秦知州只含笑不语。
陈谷雨抬眼看向沈玉璋,目光静澈,无喜无怒。
“沈东家好意,心领。”
她声淡却清晰,“契地所在,便是根之所在。李家坳虽小,却是地晶与我结契之地,一草一木,呼吸皆与力连。离了,便是无根之木。”
她指尖在桌面轻轻一叩。
众人面前玉盘中,一株用作点缀、本已蔫软的青翠麦苗,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挺立舒展,叶脉复翠,顶端甚至抽出一丝嫩绿穗须!
无声回应,力重千钧。
沈玉璋笑容僵住,眼底掠过骇然难堪。
她胸口的青晶佩,一枚家族传承、能略微感应地气的青晶玉石,隐隐发烫。
秦知州朗笑打破沉寂:“好!好个‘根之所在’!陈契主心志坚定,不忘根本,大善!来,尝尝这道‘春回大地’,用的是契地边上新抽的嫩芽!”顺势将话题带过。
宴席再续,丝竹复起,但气氛已悄然不同。
再无人敢因衣着出身而对那灰衣女子有半分轻视。
念安终于被柳青喂了一小块米糕,满足地眯起眼。
酒过三巡,一名女吏步履匆匆近前,低声禀报。
秦知州面上笑意渐敛,凤目微沉。
她放下杯,环视众人。
“诸位,宴且稍歇。”声音已复肃然,“府城西郊有急报。”
众皆屏息。
她目光落向陈谷雨,带一丝凝重:“西郊‘林溪庄’……昨夜起,十数名壮年佃农连同庄头,莫名失踪。牲畜无恙,财物未损,唯人……凭空蒸发。现场残留极淡的、非比寻常的土腥气。”
水榭内暖香仿佛瞬间被寒意驱散。
陈谷雨眉间那点碧痕几不可察地一闪。
她平静抬眸,望向西边夜空,似已穿透重重灯火。
新的风波,已在暗处涌动。
水榭内落针可闻,方才的宴饮欢歌如同被寒风刮散,只余下冰冷的凝重。
秦知州的目光沉沉压在陈谷雨身上:“陈契主,此事透着诡异,非寻常人力可为。地脉异动方歇,便出此怪事,本官需借你之力,一探究竟。”
陈谷雨并未立即回答。
她微微垂眸,视线落在自己置于膝上的双手,指尖几不可察地轻点了一下,仿佛在感受着什么。无人注意到,她座下青石板缝中极细微的一点尘屑,轻轻震颤了一下。
她再次抬眼,眸色清冷:“可,但我需亲至林溪庄,感应地脉,方能知其详略。”
“理当如此!”
秦知州立刻颔首,转向身旁女吏,“即刻备车,本官亲自与陈契主前往林溪庄。另,速请‘地母神殿’驻守青州的司祭神官一同前往!”
命令迅速传下。
宴席戛然而止,宾客们面面相觑,低声议论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看向陈谷雨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与敬畏——这位新晋契主的第一次出手,竟是为了这等诡谲之事。
车队很快准备妥当,火把将官道照得通明。
除了州府衙役、秦知州的亲随,队伍中还多了一辆简朴却刻有地母神徽记的马车。一位身着素白神官袍、面容肃穆的中年女子静坐其中,她手持一柄青玉短杖,气息沉静悠长,正是神殿司祭。
小念安被柳青紧紧护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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