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讹变
【“你说什么?!”】
子时一刻,风卷残帷。
温秉文引季邈司珹往破屋去。八月的安州已入深秋夜里更觉凉温时卓点了小团篝火和母亲元凝一起烤手。
几人进来时,温时卓刚将一块松木丢进火里。母子二人都是粗布麻衣,脸上也有些污渍,见到司珹季邈时,只能勉强笑道:“阿邈,先生。”
元凝起身出去,要给他们煮一盏热茶驱驱寒。温时卓抱膝坐到父亲身边一起看温泓留下的信。
良久之后温时卓抽着鼻子嘟囔道:“松木燃着太呛人了我出去吹吹风。”
他走后,温秉文方才细细折好了信揣进怀里他静默了一会儿。跪倒下来,朝衍都方向磕了三个头。
司珹瞧得鼻酸轻声唤道:“舅舅。”
“我没事,”温秉文摇了摇头涩声道“舅舅没事……我其实隐隐猜到了,觉得早晚会有这样一天。”
“就算没有此次软禁
他将话说得这样缓慢像是想要安慰司珹和季邈更像是要说服他自己。
可他依旧痴痴然盯着院中霜。
檐下破旧长帷飘荡三人俱没有再言语。良久后温秉文才收回眼拍着袖袍坐起来恰逢元凝端茶进来分给屋中人。温秉文接过后一口便饮尽随即反叩过那瓷盏轻轻敲一声。
此刻无缶击盏以代。
他还想要再哼些什么可是眼泪终于滑下来哀歌哽在喉咙里化作了呜咽的风。
***
衍都正落雨四下阴风过大殿中的垂帷被吹得鼓胀铃铎也杂响。荣慧却忙了整整一天一夜累出满身汗他引太医在暖阁间进进出出为长治帝看诊把脉。
天子仰面躺在榻上已经过去这样久人却还在晕厥中。季朗赶到时便瞧见这一幕他快步过去问荣慧:“如何了?”
“回殿下乃是一时急火攻心所致。眼下已经施完针也许就快要醒了。”
季朗疫病初愈没去昨日的早朝只从心腹处囫囵听来当时情形。他挑帘瞧了瞧面色灰败的长治帝蹙眉问:“那温泓到底说了什么话怎能将父皇气成这样?”
荣慧怎敢细答?
阁臣朝会上怒斥天子末了还撞蟠龙柱以死劝谏此事实为世之罕见。何况长治帝昏厥分明与温泓撞柱近乎同时可顷刻间扑向温泓的朝臣竟然更多些幸
好彼时长治帝已经晕过去。
天家脸面丢得一塌糊涂长治帝又向来最看重仁德声名昨日多亏有内阁首辅方沛文在方才勉强止住这场闹剧又勒令在场者不许外传违者格杀勿论。
是以荣慧支支吾吾只说:“逆臣贼子之流讲的都是些大逆不道的话殿下还是莫要听恐脏了耳朵。”
季朗原本还想再问什么可长治帝搭在外头的小指倏忽动了动季朗连忙扑过去抓着他的手唤道:“父皇。”
长治市眼皮下眼珠乱滚艰难地想要醒来。
荣慧跟着跪倒当即将手中盛药的托盘塞入季朗手中又膝行至长治帝身侧泣声道:“主子爷!”
长治帝缓缓掀开一线眼皮意识回笼中见到季朗端着药又听荣慧说:“二殿下忧心您圣体康健。这两日间一直躬身守在暖阁中衣不解带地端药侍奉。如今您可算醒了但依着太医院的意思主子爷多年久累成疾还得再静养些时日万万不可再劳心费神了啊!”
长治帝目光缓缓聚焦最终凝实到季朗身上季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心中登时大喜连忙托药垂目:“是父皇!儿臣见您无大碍
长治帝稍有动容。
他晕了这样久肺腑间如有火炙头脑也尚昏沉。他在乱梦里见了许多人景和帝、季明远、乃至温泓方沛文与无数朝臣梦里还有雾隐山庄的大火那场火后简家俱覆灭灰飞吹散后露出的却是一艘支离破碎的船。
长治帝几乎**一遭他在梦中再度被丧子之痛侵袭如今醒来得见另一个儿子心中怎能不发酸?
他一时抛却了第二子的愚蠢虚虚握着季朗的手腕吃力地说:“小朗。”
季朗从没被父亲这样亲昵地称呼过。
他连忙搁下药碗应声道:“儿臣……儿子在!”
“你跪侍在榻倒是有心了。”长治帝说“听闻你前些日子染了瘴疟如今身子可还爽利?”
“多谢父皇关心”季朗有几分不知所措地抿着唇说“儿子皮糙肉厚一场小病不打紧。”
长治帝恢复了点力气他握着季朗的手在虚弱中滋生出几分悲戚——季邈夜逃出京温泓撞死大殿他在位二十五年间的朝臣来来走走最终所剩竟然不过寥寥。孟妃的孩子尚未出世季琰薨后说到底他就只剩下季朗季朗再蠢笨也姓季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长治帝闭了闭眼沙哑地唤道:“荣慧。”
荣慧连忙凑过来。
“季邈那头派兵追捕情形如何了?”
荣慧低着眼不敢看人只说:“主子人往北方逃去钻进
山林中,禁军和锦衣卫追,追丢……
“一群废物,长治帝冷哼了声,“但他往北边跑,倒也称得上慌不择路。安州有蒲氏,越州有应伯年,哪方能叫他落得着好?想来他不过想借复杂山势逃回西北去,同他父亲汇合。荣慧,你叫禁军遣人往祁瑞山东麓提前围追堵截,务必尽快将人捉拿回来。
长治帝眯了眯眼:“季邈无兵权,逃得了一时,难道还逃得了一世么?人捉回来后跟季瑜关在一块儿,朕就不信季明远还敢再有什么动作——对了,季瑜人呢?
荣慧说:“自季邈叛逃后,小郡王就被移送至后苑南宫内。
南宫位于皇宫东南隅,却同周遭格格不入。南宫筑高墙、四面有沟渠隔水以间断,又有侍卫昼夜把守,几乎全无擅自出逃的可能性。
长治帝这才面色稍缓,点了点头。
他目光巡梭,游走在二人之间,又咳嗽道:“朕静养期间,日常朝政琐事,便由二皇子代持,叫方阁老领内阁票拟好,司礼监那头由你批红,小朗……盖印便是。
“若遇大事,再行启禀。
荣慧连忙应声。季朗跪在床边,却险些直接蹦了起来——他须得努力压着兴奋劲儿,才能陪长治帝说完最后一番体己话,待到退出暖阁、跨出大殿的刹那,季朗仰头看天,发现细雨不知何时停了,云层里刺出微弱的芒。
他昂首挺胸,拍开小太监执伞的手,大跨步往阶下去,只觉神清气爽、苦尽甘来。
可真**舒坦!
***
阳寂八月初,北风已啸卷。
季明远在寒风中,终于等到了衍都的增援。他携副将等在城门外,故意袒露着自己受伤的手臂,看黑压压的队伍寸寸靠近,一点点破开了浑浊的黄沙。
季明远眯眼,勉强瞧清为首者并非季邈。他蹙了蹙眉,但随即不再在意,只将目光探向更远处,寻觅车轿的踪影。
然而直至队伍彻底到了城门前,监军太监打马上前后一一为双方引荐时,季明远依旧没有看见季瑜。
他喉头滚动,匆忙见过几位武将。待点头示意裴玉堂后,他终于没忍住侧目问:“冯公公,吾儿……
冯锦跟着增援队走了大半月,同季明远一样,都尚且不知晓两日前衍都突发的巨变。因而他拱手,只恭敬道:“陛下大婚在即,想着叫世子与小王爷沾沾这喜气,再行归家。
季明远眉目愈冷,攥紧缰绳道:“原来如此。
“不过陛下依旧牵挂西北战况,冯锦转身,指过其身后乌泱泱的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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