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霜岁
【“愿追随主君,征云逐野。”】
司珹看清了她的脸。
他在电光石火间,想通了许多事——关公长刀,江州宋氏,大理寺旧案卷宗,应伯年陡然转变的态度,还有采青阁中那把火,蓬州白映河**船……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司珹注视着对方,认真道:“我是该称呼你为江姑娘,还是简姑娘?”
“都好说,”江浸月露出个笑,“早听小云提起你,近来瀚宁两月,也常闻折玉先生大名。”
“虽然早知是旧相识,今日再见,却依旧有些难以置信,不如重新认识一下吧。”
江浸月转过身,一如初见时候打扮,她眉眼冷而昳,这样笑,身上的江湖气就再压不住。她站在沙盘边,却像是跋山涉水,堪堪落定。
“我乃安州,简素缨。”
***
李映连暗中抵达潼山城时,西北已经一连下了几日雪。肃远王季明远的军队与朝廷对峙于苍、瑾二州分界线上,彼此都没有贸然动作。
李映连呵出口热气搓了搓手,又掸掸氅衣上浮雪。他阴沉着一张脸,咬牙拨开帘,钻入了客栈厢房。
包厢内已经有人在等,那人回首间摘掉斗篷,不徐不慢地看向他。
“大哥。”
李映连应声坐下了,他**内也不脱氅衣,反而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
他在瑟缩间打了个寒颤,连忙去啜热茶。咽下后埋怨李程双道:“小妹,你嫁了季明远,近些年里便愈发不客气!有什么事不能在信里商量啊,这千里迢迢的,也是我够心软,否则谁愿意跑这一趟?”
李程双笑了笑。
“若非我嫁了季明远,李家今日又在何处呢?”李程双温声细语地说,“荣华富贵享了这么些年,钱粮皆富足后,兄长怎么说忘就忘了。李氏一族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以为兄长既已上了船,早该明白这个道理。”
李映连神色微变。
李程双却很平静,继续说下去:“今日我叫大哥来不为别的。如今父亲被困衍都,李家缺了主心骨,王爷的供应补给却不能断,其中各环都需得协调好,调度李氏全族予以支持。这事你能不能做好?”
“你在给我下令?”李映连忍了忍,到底没忍住,“李程双,这种事情怎会轮得到你来与我谈?”
“如今父亲在衍都,我便是李家的话事人。往日与李家书信联系的都是季明远,你怎么也叫他来吧!”
“我叫他来?”李程双悯然地瞧着他,“大哥,你是不是,太天真了些。”
李映连豁然起身:“你什么意思?”
“
我什么意思。”李程双拈着瓷杯看向他,冷声说,“今日你来,无非是因为我在信中点出实情,而你俱怕身败名裂。说什么心软,你软的怕是只有骨头吧?”
“李程双!”李映连恨道,“你若是连累李氏全族,便是千古罪人!”
“千,古,”李程双嗤笑一声,寒声道,“大业不成你我皆是蝼蚁,千年之后谁还会记得功与过?别说千年,以为李氏没了我,苟延残喘而已,当真还能活过这个百年吗?”
“你!你简直大逆不道,有违纲常伦理!你这个不孝女,我要将你……”
“行了。”李程双站起身摔碎了杯,随即侍卫推门而入,直接将李映连压倒地上。
“同你说这么多废话,还是我太抬举你了,想着朽木或许也可雕琢。”李程双说,“舟已离岸,没有中途下船的道理。”
“今日你太优柔寡断,既然当不了这个家,我来替你当。”
李映连骇道:“你怎敢!”
“我怎么不敢?”李程双逼近他,在咫尺之间盯住他,“大哥放心,你还很有用。往来号令依旧由得你发——这般宁死不屈地瞪我做什么?”
“好了,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李程双勾着笑,拍拍他的肩,体贴地说,“只是每拒绝一次,我就翘你一片指甲,亦或断你一根脚趾,好不好?”
“大哥,你可以选。”
***
瀚宁入夜时,又下起了雪。
饮刀河卫所落坐望哀山西面,塔楼绵延山阙间,皆点了烽火,夜半时候炊烟尚未散尽。司珹季邈仍在主帅帐中,与应伯年、方鸿骞和简素缨夜谈战局,筹谋明日策略。
子夜更响时,有将士掀帘送来羊汤,几人话方才停歇了,有副将来汇报军情,季邈司珹便同简素缨出去。
后者没急着走,她捧着羊汤,喝了几口,才对司珹说:“阿云人在安州,叫我替他再谢谢温家。”
她顿了顿,将简牧云名字的来龙去脉一块儿补齐了。
“你们救了他的命,这个人情简家得还。”简素缨笑了笑,说,“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了。”
司珹问:“蓬州太子案,也是你们做的吗?”
简素缨将汤喝完搁了碗,抹干净嘴,随即点了点头。
“当年大火时,我也不在陵乐祖宅中。”简素缨眺望群山,见到月下镀着的薄霜。
“那年我十岁,只记得离家前已入深秋,安州落了好几场雪。”
同越州一样,安州秋日亦多寒霜。
安州靠北,境内山岭绵延,南有雾隐,北有云脂,陵乐城坐落群峰间。城中最大的宅邸属于简氏,主家一百一十三人落籍于此,却其实只在合族祭祀时召集全部人。其余时
候简氏子弟大多散落在外遍布大景各处。
它或许是大景最奇特的世家其子弟鲜少有京官而常在地方。为除却结识各州府外还会躬身往更泥泞处乃至与三教九流者为友。
比起其余朝堂世家安州简家更像是江湖势力。
其要做的事情很庞杂
当年简家如何辅佐太祖皇帝逐鹿群王后来就如何辅佐大景历代皇帝治下疏漏地方欺瞒简家比皇家还要清楚得多。
在天家巍峨的树冠荫庇下简家恰如同伏地汲水之根为巨冠供给营养又让天家的眼得以绵延。
大景天子离不开安州简氏。
天子换了又换春秋来了又往百余年间简氏一族从无任何更变。这样的岁月太久了久到简素缨以为它会是一场永恒的宁梦。
她没想过梦会碎没想过帝王权欲会膨胀至厮、又心狠至此。
大火前两日简素缨在云州同族中关系最好的表兄简随舟一起到云栈港出趟办差顺道览山阅水接应兄妹二人的正是薛听松。
薛听松是云州云栈港人早年间是个捉刀客替人消过太多灾就也成了急需闭嘴的那一个。他在亡命途中被简随舟救回治好了濒死伤自此做了简家在云州的耳目表面身份也改换为船工。
除此之外薛听松也常往来云、安二州之间。这人虽然老是嘻嘻哈哈瞧着不太着调。但差事总能办得漂亮也同主家众人很是熟稔。
召回令信来当日简随舟在镇里稽核了账过程其实很是枯燥。薛听松跟着听了会儿觉得索然无味就问简素缨:“小姐你不是一向想学刀么?眼下正得空我教教你如何?”
简素缨既想跟着兄长做事却也想学刀法一时有些左右为难。她看看简随舟又看看薛听松前者了然一笑说:“阿缨去吧。”
简素缨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薛听松钻入镇外芦苇荡。
时节正九月苇草枯黄脆长。薛听松带她趟过水泽干涸处翻出了一把刀。
刀身宽而长比简素缨的人还要高。薛听松抛在手里掂了掂邪性地笑了笑:“怕了?”
“你在吓唬我吗?”简素缨沉静地说“我在祖宅时曾经见过知道此刀名唤关公刀起源处正是云州。年前母亲回府途中救了个人他就会使这种刀还使得很好。”
“彼时我想让他教我可惜七族老不大愿意让我学觉得长刀太重太沉我不适合。”简素缨说
,“我自己却依旧很喜欢。”
“哟,原来小姐这样见多识广。”薛听松笑了笑,说,“听上去,你是不打算听族老的话了?”
简素缨点点头,又摇摇头。
“七族老是长辈,又是表兄的父亲。我不能拂了他的面子,叫他难做。”简素缨说,“可我走南闯北,他总不会跟着。那么来日如何,抉择其实只在我。”
“好心气,”薛听松眯了眯眼,说,“小姐,瞧仔细了!”
简素缨抱臂在侧,看薛听松削断苇草,惊起满荡飞鸟,又见碎屑卷着风呼啸,飘入空旷而悠远的长空。
直至晚霞黯淡、天幕四合时,她才擦着汗停下来,偏头问薛听松:“兄长怎么还没差人来寻,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说不定他被烂账烂人给困住了呢?”薛听松说,“走,带你回去看他笑话去。”
二人回镇子时,简随舟却已经不见踪影。接应客说他收到急召来不及等,已经匆匆赶回陵乐主家去。简素缨在这话里觉出异样,问:“既然如此,兄长怎么不叫我?”
“他料到你会这样问,”接应客回忆片刻,说,“小姐,公子脸色瞧着不大好……但他叮嘱说大人之间的事,无需小孩子掺和。你要是想他,就随薛听松往云栈港码头等待,他不消几日便会回来。”
简素缨却不信。
她有一种强烈而不祥的直觉,这直觉推促着她往回赶,可到底太迟了。她随薛听松策马赶到时,陵乐城火光已经冲天,燃烧中混杂着兵戈碰撞声与惨叫。
简素缨赤红着眼想往火场里冲,好在薛听松反应极快地抱住了她,拽她趴入灌丛枯叶中。简素缨被捂住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瞧着逃窜而出的族人被刀刃贯穿。
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她在潜伏中再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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