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晴日
【“摘花赠美人。”】
季瑜回到卧房时,汤禾正将药从食盒中取出来。
药共三碗,被整整齐齐摆好在桌案上,旁侧摆着一盆重瓣牡丹。季瑜绕过酸枝木立屏,就瞧见了这一幕。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花香立刻掺上点儿苦,汤禾抬头见是他,又从食盒最下层取出一小碟蜜饯,推到了药碗边。
“前两碗是为治疗刀伤、增补气血。”汤禾说,“这最后一碗乃是为继续掩饰......和前两种药性有所冲,主子须得饮罢前两碗后半个时辰再服用。药苦,属下准备了金丝蜜枣,主子喝完吃几颗,会好受点。”
季瑜慢吞吞走过去,坐到了桌案前。
“前些天有信没传出去吧,”季瑜捧着第一碗药,问,“母亲那头,怎的还无音讯呢?”
“主子受伤当天那晚,我碰上了戚川,府里锦衣卫也看得严,近两日我才找着机会,放飞了信鸽。”汤禾说,“夫人那头恐怕还得几日,才会有回信了。”
季瑜垂着眼,闻言嗯了一声,便听汤禾继续道。
“幸而当晚揣在身上的药方真是为了治伤,北镇抚司与戚川再怎么查,那方子也不会有问题,还请主子放心。”
“兄长近些日子愈发不对劲。”季瑜沉思片刻,将宴上与游廊事说了一遭,低声道,“他似乎知道了不少事,可他昨夜宫宴上提到的那些,倒也均不是什么秘密——难道果真如兄长所言,昨夜发生的一切只是在逢场作戏?”
“世子从前的确不会如此。”汤禾听得也蹙眉,说,“今夜我传信,会将此事也报给夫人。”
“汤禾,你说,”季瑜倏忽道,“母亲从前教予我的,俱是金科玉律么?”
汤禾怔然一瞬,方才说:“小公子,夫人说到底也是肉体凡胎,并非全知全能。可舐犊之情有目共睹,夫人这些年间所作所为,只为了公子一人。十年前属下刚入府没多久,公子便染了疳积,全系夫人日夜守在床边,药尽是她一勺一勺、以口相对才喂进去......”
“时辰不早了,”季瑜打断他,“三更天前后,依那大理寺卿楼思危的嘱咐,府内锦衣卫将要换岗夜巡。汤禾,你且先去送信吧。”
汤禾领命而退,屋内一时寂寂。季瑜喝罢前两碗药,含了颗金丝蜜枣在嘴里,他瞥眼,就瞧见了旁侧的姚黄色牡丹。
他记得很清楚,母亲李程双最喜欢这种花。
牡丹雍容、花姿灼然,李程双却长相清丽,原是不大适配这种花的。可她不仅摆在院中房内,也常常差人在花最艳时剪下,盛在清水瓷盏中,摆放于桌案一角。
季瑜七岁时第一次喝那坏身子的药,便是在母亲房内书桌前,案上正以清水养着一朵海棠花。重重叠叠的蕊芯金丝一般,被苦药泡胀了缠上他,花香太重了,季瑜有些喘不上气。
他记得那日李程双着绸锦华服、头上的发饰也繁复,母亲悲悯地注视着自己,在满屋熏香气中拨开他的发。
母亲伸出的手很白,腕间金镯压下去,熏香缭绕间像是枷锁。季瑜舔着齿根,被药苦得直皱眉,觉得自己牙好痒,好想要......
想要咬断这节腕。
“小阿瑜。”
李程双就在此刻开口,温声细语地哄着他。
“好孩子,这药难喝,苦了你了。可怜你并非嫡长子,没有你哥哥那样好的命。你与母亲,才是一样的呀。”
季瑜稍稍茫然地抬起头,他压抑下撕咬的冲动,因着对李程双话语的好奇。
“我的母亲原是府中偏三房,你外祖向来不喜她。后来他宿醉一场,方才有了我。”李程双笑眯眯地说,“我出生前,母亲一直盼望我投成男胎,好叫她一朝翻身,在李府中扬眉吐气。可惜她只等来了我,于是她从小便不喜我。”
“女孩不好吗?”季瑜问,“母亲的母亲,不也是女儿身?”
“女孩好啊。”李程双说,“女儿养在深闺,需要时候便八抬大轿,送去别的大院中,换回父亲兄弟的前途高仕。世上再没有比这更一本万利的买卖了,对不对?”
李程双拨着花蕊,懒恹恹地说:“可惜啊小阿瑜,直到做母亲前,女孩都只能是待价而沽的瓷。漂亮与否精巧与否,俱是旁人说了算。你是这瓷盏中生出的种子——将来你为蒲草,母亲便随你风雨飘摇;你成藤蔓,母亲便与你寄人篱下;你若成高树,母亲方才能在枝桠间俯首。”
“原来阿瑜从一出生起就不是瓷,”季瑜问,“那么母亲更希望我成为什么呢?”
“如今的你走不了第三条路,”李程双点了点他的鼻尖,说,“肃远王府没有你的落脚处,这里早被你父兄瓜分殆尽。所以小阿瑜,你得先把根须藏好呀。”
她以指相推,将药碗向季瑜处推近两寸,贴心道:“凉了只会更苦。”
药渣沉了底,入口时就会像粘稠的泥沼。季瑜皱着眉不想喝,盯着那瓷盏中晃荡的黑褐色,幻想容器落地时发出的脆响。
“啪嗒。”
碎瓷将记忆划得支离,季瑜猛一抬头时,才发现第三只药碗已经被自己打碎了,液体淌了满地,残瓷中唯余薄薄一层底。
他垂眸,静静盯着那药渣,直至俯首去拿、被割破了指腹也毫无所觉。血液淌到苦药里,很快就再寻不见。
季瑜呼吸骤
然急促了一瞬随即俯首凑近舔了一口。
母亲母亲你我就要这样骨血交融生死与共么?
季瑜沉默须臾呵出一口气。
下一瞬他干脆利落地抬腕翻手残余药液瞬间倾覆正正洒入桌上牡丹盆中碎瓷也坠到泥间了。
季瑜再捏了颗蜜枣没事人一般起身入了浴房。
***
清明节后没再下雨衍都的晴日多起来。太子逝去已两月衍都的禁令便也解了酒楼瓦舍均重开踏青寻乐者渐渐多起来。
季邈隔三差五便要出府绸庄戏社他均去直往最最热闹的地方钻包厢帘一落便同戚川一调换甩掉镇抚司与季瑜的人再偷偷翻入温府庭院中。
是日天朗气清檐下铃铎轻轻响。温时卓引栽一株紫藤花到中堂斜窗下长得枝繁叶茂花隙间天光斑驳落到司珹鼻尖眼梢寸寸润泽如脂玉。
季邈脱靴入席先饮尽了一盏花茶。
司珹今日随宋朝晖一同休沐中堂此刻无旁人。温秉文人在尚书府元凝应邀赴了别家宴温时卓同李十一在后院书房前者教后者学勤勤恳恳地在纸上鬼画符。
季邈便抬手屏退了婢女方寸间只余下他和司珹两个人。廊下偶有小风过司珹便在光影扑簌中抬眼。
“二皇子已经同那刑部侍郎谷茂延见过面。”司珹说“他们约在载春楼李十一在隔壁包厢把话听得清清楚楚。”
季邈开口:“那么陛下也知道了?”
“自然。”司珹微微一笑“他是个不会藏的以为乔装打扮、偷摸出宫就能行。北镇抚司哪儿有这么好躲?如今长治帝纵着他无非因为事态可控想看看季朗究竟能做成什么样。”
季邈问:“他想掺和进朝政谷茂延是刑部的人他们聊了大案么?”
“正是蓬州赵解元案”司珹说“那行凶的崔三已被押解入京城现关在刑部大牢中等待三司会审。月前大理寺卿楼思危往蓬州长赫寻线索谷茂延也跟着去了。他为表忠心向季朗透了不少底连崔家曾交好过的世家都说尽了。”
“他想掺和这案子”季邈正往杯中注水闻言道“此案与太子身死息息相关不是个好选择。”
“方家是好选择可季朗看得见么?”司珹淡然道“如今新党中惟有谷茂延投了诚。他若真带着季朗去了三司会审当日还指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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