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老宅
季邈一怔:“我”
他的确是没有的。
温秋澜去世时他尚在襁褓中。后来稍稍懂了事李程双便进门此后逢年过节往来通信的都是瑾州李氏说不艳羡季瑜是假的可他问过父亲也问过府内管事、驿站官员多次得到的结果均是没有。
孩子的期待禁不住太多次落空季邈渐渐不再提了。
这事隐刺似的扎在皮肉深处已经许多年。如今骤然被司珹一剜便不得不掰开细究了。
“将军不妨试试看”司珹瞧着他体贴道“这些年里没有往来宿州便也没有训练专程信鸽吧?第一趟脚程便只能靠人跑
季邈当即起身掀帘出了门。
***
第二日晨起潼山来的最后一批种粮总算送抵阳寂城百姓欢欣夹道相迎。
昨日午后季瑜从兄长处领了罚待在房内抄书不出。今天协理卫所种粮分配的人自然便成了季邈。他向来干净利落往返三大卫所奔波一天事情就已办妥。
临到他从城外回来肃远王府残月已攀上枝稍。
别院清幽司珹倚在凉亭一角喂乌鸾好叫院中杂役都能瞧见他的无所事事。临到请安声齐刷刷响起他抬头季邈已经挥手屏退了下人走到了几步外。
“将军”司珹没起身仰着头问“信可寄出去了?”
“我已写好托李十一快马加鞭带去宿州连明城温氏祖宅。”季邈摩挲着扳指稍有点不自在“李十一那人你前夜见过的。他虽话多贪财可做事总归还算妥帖。”
司珹微微一笑并不深究跟踪之事只问:“将军今日协理分粮进展如何?”
“我与那阳寂县衙主簿一同去到三大卫所一一核对账目实际应分到手的种粮的确少了。其中亏空的部分却没能与沈万良宅院中私藏部分彻底对上数。”季邈冷声说“其中四万斤堆在他宅院地窖中还有八万多斤种粮不翼而飞。”
司珹蹙眉:“这么多?”
种粮不同于普通粮食其质量上乘、更适生产播种。八万斤种粮若单单供给食用足够两千人吃上整整三月。若是种到地里按阳寂中田产量明年岁末时约莫能产出四五十万斤粮食。
沈万良哪里来的胆子贪这样多——何况他贪了这样多又哪里来的底气不被发现?
“是太多了。”季邈应声“此外根据你
前夜从那嵯垣人嘴里问出的消息他们同沈万良交易的正是那四万斤粮。如今余下的粮去了哪里、又要作什么用均不清楚。”
“王爷没从那沈万良嘴里问出话么”司珹问“这不翼而飞的八万两你同他说了没?”
“讲过了但”季邈迟疑片刻方才沉声道“沈万良**。”
“**?”司珹愕然起身“怎么就**?”
“刚回府时我去牢里看了当时仵作正验尸。”季邈说“我同父亲一起侯在旁边父亲脸色也难看得紧。那仵作验其口鼻又翻眼剖胸说沈万良素有心疾哮喘在牢内整日惊惶不堪重负病发身亡这才死得遽然。”
司珹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此事不突然也过分凑巧。”
“沈万良死得太及时了。”
他话说得笃信季邈立刻反应过来:“你怀疑牢里有人对沈万良动了手脚他的死并非意外?”
“通敌也好缺粮也罢如今线索全系在他一人身上。可他就这么**尚未解决的事情该怎么办?”司珹伸手将最后一块肉喂给乌鸾“怕是背后之人不想我们再查下去吧。”
“回头我让戚川派人一一排查这几日牢内差役出入王府轮值的下人也都登记上。”季邈顿了顿忽然道“司珹
二人对视一眼并肩出了亭。
待到乌鸾吃完肉块抬颈去寻时二人已经不知所踪。
沈万良家祖宅在阳寂城外东北角夜间雪大风声飒沓季邈司珹骑马而往抵达破院窄门前时已经被飞雪扑得不成样。
季邈先下马借着稀薄的月光瞧清那宅门正虚掩门口的灯笼早破了快年节了也没人换新。临到他将宅子扫过一遭另一匹白马前蹄挫地声方才响起。
“阳寂城早些年间比现在更加靠东一点。”季邈没回头话却是对着司珹说的他指着一大片破落建筑说“这块正是阳寂旧址老城背山而建可挡风沙。”
司珹佯做不知看着那面目模糊的断壁残垣安静地听他讲下去。
“后来地动[1]山摧城陷人亡灾民便陆陆续续往西迁在三十里外拓建新城。旧城自此愈加荒凉只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不愿走抱团留在此处。”
说话间季邈推开门往院里走院门覆雪铜铺首[2]却无积尘显然是平日里有人出入想来应是来给沈万良老母送饭擦身的仆从。
院内多年没人打理,已经荒得厉害,枯萎蓬草均被厚雪压塌,只堪堪铲出一条逼仄石子路,那道上湿漉漉撒过盐,结了层薄而碎的细冰碴。
两人一前一后,在冰碎声里穿过正堂主屋,到了黑洞洞的卧房前。
这样冷的天气里,门竟然留了缝,透出几分诡异的静。司珹吹亮火折,才同季邈一起跨入半脚,便闻到了似有若无的血腥。
二人神色一凛,快步上前,司珹手中火折一递,床榻霎时被照亮。
——那榻间蜷着鹤发鸡皮的佝偻老妇,此刻脖子歪斜、右臂垂落,胸膛上被褥浸成深褚色,分明已经断了气。
沈万良的老母,被人杀了。
季邈瞬间摸着了刀,他反应极快,闭目间耳听四方,屋内冷肃,惟有穿堂风。司珹上前一步,搭着沈母手腕,只觉冰寒刺骨。
“人**有段时间。司珹说,“凶手恐怕已经离开了。
“谁要杀这么一个本就生命垂危的老妇?季邈面色不虞,这几日接二连三的变故,总叫他产生某种被困被缚的感知。
他在难以破局的焦躁里,呵出口气:“是为了灭口?
司珹看着他,只说:“讲下去。
“沈万良通敌被抓,可他所贪粮数之众,分明不仅只为发国财。通敌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前夜在沈宅密道里,他央求我留下老母。季邈顿了顿,“如今看来,不仅是希望我放他母亲一马,而是更希望我能及时到老宅中寻到他母亲,我们找着了人,也就可以变相将其保护起来,避免**暗中行动。
“这个沈万良,自被抓的时候起,便知道会有人对他母亲不利,说明他母亲一定知道些什么。
“那背后之人,怎能不又急又怕?
司珹讲话间咬字轻,却很明晰,他每每这样讲话,就带着循循善诱的劲儿,叫人不自觉细想下去。
“背后之人要这么多粮做什么呢?种粮一旦流入街市,就必然会泄露行踪,压根儿没法卖。可他不卖的话.季邈忽然止住了话。
几息后,他才再度出声。
“背后之人不卖的话,要这么多粮,便只可能是为了养人。
但那是整整八万斤种粮,两千人尚且能吃三个月。阳寂城内,有能力暗中养这么多人的拢共才几位?
这一刻,季邈忽然遍体
生寒。
他陷在惊疑里,司珹屋内搜寻的动作却没停。火折贴着床身细细扫过去,寻觅凶手可能留下的踪迹。
床身破旧,被褥湿冷脏污,显然是许久没换新。想来那日日前来照顾沈母的人其实并不上心。司珹用马鞭挑起一点厚褥,一股难言的腐气便弥散出来——那是久病卧床之人常年不翻身,才会滋生的褥疮。
司珹皱眉间,火折晃到了榻边脚凳小椅,他顺手引亮椅上油灯。只见椅背上搁着两只瓷碗,一碗内空空荡荡,另一碗内余下大半饭食,显得干而粘稠,他伸手去摸,碗壁已经凉透。
“这碗里的是些粗粮粥食,”司珹伸手捻了点,搓在指腹间,“粥煮得敷衍,饭粒还夹生,老人吃不了这样硬的粗粮,应是只将上层米汤含糊喝掉了。”
季邈已在司珹话中回神,道:“若那送饭之人是一日一来,那么起码至今晨,沈母尚在人世。”
“是,送饭之人敷衍,没耐心等着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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